夜色笼罩下的终南山,并未因黑暗而沉寂。山腰处,成千上万堆篝火如坠落凡间的星辰,在苍茫林海间跳跃闪烁,将半片山壁映照得恍如白昼。
无数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豪杰、江湖儿女汇聚于此,他们响应抗金义举,暂居山下,接受全真教的统一号令,为即将到来的大事厉兵秣马。
火光映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又充满热忱的脸庞,喧嚣的声浪在夜风中翻滚,而谈论的焦点,几乎无一例外地指向了那个如彗星般崛起、光芒盖压当代的全真教少年祖师——韩牧。
“了不得!真真了不得!十五岁的武林盟主,自古未闻啊!”
一个膀大腰圆的关西刀客拍着大腿,声若洪钟,“西毒欧阳锋,那可是纵横天下几十载的绝顶人物,结果怎么样?在那位韩祖师手下,也是依旧没讨到好!”
“何止是没讨到好?我听说在不久前的武林大会上,韩祖师根本未曾真正出手,单凭那浩瀚如海的气势,就压得北丐洪帮主、以及一众武林高人喘不过气!那才是神仙手段!”
旁边一个看似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接口道,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王重阳真人开创全真教,又于华山论剑夺得武功天下第一称号,自然是冠绝天下,但韩祖师以这般年纪便达到如此成就,威震寰宇,这名头之响,只怕已超越其师兄了!”
“依我看,韩祖师便是这百年……不,是千年来不世出的奇才!堪比少林达摩祖师东来,是为开创我中原武林新气象而生!”
赞誉之声,惊叹之语,伴随着篝火的噼啪声,在群山间回荡,将韩牧的声名推向了神话般的巅峰。
然而,在这片热烈的喧嚣边缘,茂密树林的深沉阴影里,一道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已静立许久。
他周身气息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火堆旁传来的每一句关于韩牧的议论,都清晰地落入他耳中,尤其是当有人将韩牧比作达摩时,他那仿佛万年不变的身姿,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最终,他身影向后一飘,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悄无声息地彻底融入了更深的林海黑暗,未留下一丝痕迹。
终南山后山,以险峻着称,峭壁如斧劈刀削,飞鸟难渡。
月色下,唯一那条通往山上的小径,如同一条细蛇,隐没在幽深的林木之中。
但方才那道身影,却并未选择这条“坦途”。他如幽灵般掠至山脚,仰首望向在清冷月光下更显狰狞陡峭的崖壁。
此人一身青衫,身形修长,手中提着一柄连鞘长剑。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是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毫无重量般陡然拔起,竟直直朝着那近乎垂直的光滑崖壁掠去!
他的身法诡异而迅捷,每一次在崖壁上借力,都非蹬踏,更像是某种玄妙的吸附与弹射,身形随之冲天而起数十丈,姿态从容得如同漫步于自家庭院。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已如一片被山风卷起的落叶,轻飘飘地翻上了崖顶,落脚之处,正是重阳宫后山禁地,距离那充满传奇色彩的“活死人墓”仅一箭之遥。
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仿佛此行并非潜入,而是光明正大的拜访,信步朝着山崖一侧行去。
前方,活死人墓入口前那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上,两个年轻的身影正在月光下切磋武艺,正是杨康和穆念慈。
自林舟儿迁往环境更佳的竹林雅居,负责看守此地的孙怜儿也下山后,这座古墓便时常空置,成了杨康和穆念慈练功、互诉心事的静谧场所。
杨康得传《九阴真经》入门心法已有段时日,内力修为精进迅猛。此刻他施展起全真剑法,但见剑光流转,嗤嗤作响,招式间蕴含的内力明显更为浑厚凌厉,剑势笼罩范围也大了不少。
穆念慈则将洪七公所授的“逍遥游”掌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身法翩跹灵动,掌影如梦似幻,在方寸之地腾挪闪转,却也仅能勉强招架住杨康那愈发密集迅猛的剑势,守得多,攻得少。
两人剑来掌往,身形交错,转眼间便已拆了百余招。穆念慈终究在内力根基上逊色一筹,久守之下,气息渐促,一个疏漏,被杨康剑尖点中袖袍,虽未受伤,却已知是输了半招。
“康哥哥,你的剑法进步好快,我认输啦。”穆念慈嫣然一笑,收掌后退,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欣喜。
杨康还剑入鞘,脸上也露出笑容,正欲开口,忽然脸色骤变,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侧后方山崖的阴影处,厉声喝道:“是谁?!胆敢夜闯重阳宫后山!”
他清晰地感应到一股极其陌生、凝练而强大的气息潜伏在那里!
话音未落,他已再次拔剑,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疾扑过去,剑尖直指阴影核心!
那阴影中的青衫人对于杨康这含怒一击,似乎浑不在意,直至剑锋及体前的一瞬,身影才微微一晃。
下一刹那,他竟已凭空出现在十丈开外,依旧负手而立,仿佛从未移动过。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终于清晰地照亮了来人的形貌。只见他身姿挺拔,一袭青衫磊落,面容颇为清秀,但肤色白皙得异乎寻常,光滑如玉,竟不见半点男子应有的胡须痕迹。
其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柔气质,眼神深邃而平静,非男非女,令人完全无法凭借外表判断其真实年龄。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杨康和穆念慈,并未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杨康与穆念慈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与凝重。
此人绝非全真教中人,也非山下那些熟悉的武林同道,如此诡异地出现在重阳宫禁地后山,其实力又如此深不可测,定然来者不善!
“念慈妹妹,一起上!”杨康低喝一声,与穆念慈极有默契地同时发动。
杨康全力催动内力,全真剑法使得大开大阖,剑风呼啸,如长河倒泻,笼罩青衫人周身要害。
穆念慈则展开逍遥游身法,掌影飘忽,专攻其下盘与侧翼,配合杨康的正面强攻。 然而,那青衫人的身法快得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他仿佛并非在移动,而是在空间中瞬移。杨康倾尽全力攻出的数十剑,剑剑凌厉,却每每在即将触及对方衣袍的瞬间,被他以毫厘之差轻松避开,那青衫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穆念慈那灵动的掌法,更是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青衫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之色,仿佛在观看两只矫健的幼豹嬉戏。
就在杨康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准备变招再上之际,他忽然抬手,隔空对着杨康和穆念慈轻轻一点。
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指力瞬间隔空而至!
杨康和穆念慈只觉得周身数处大穴一麻,气血骤然凝滞,竟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立在场中,唯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青衫人不再看他们,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挡路的尘埃,转身悠然自得,继续朝着重阳宫主殿的方向,迈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