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在萧瑟的秋风中打了一个旋儿，一头栽向一条青石铺就的道路。
它正欲乘风再次飞起，却被一脚踩下，干枯的叶面发出松脆的声响，分裂成了数瓣残片，再也无法轻盈的起舞。
那只脚并未立刻提起，而是停了下来，并不急于向前行走。
前方是一个足以容纳十六匹马并排行走的巨大门洞，秋风从门洞中呼啸而出，发出“呜呜”之声。
那只脚的主人周身散发出一股锋锐之气，扬起头的瞬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目光直指门洞上方三个巨大的文字——玩具城。
城门守卫原本在打着瞌睡，仿佛感受到那阵锋锐之气，突然睡意全无。
\"这位仙师，进城需要两块中品灵石。”守卫一看眼前之人便不是凡人，很有眼力见得开口。
年轻人的面容俊美非凡，轮廓如同刀削斧凿，双眉如剑，瞳孔漆黑如墨，却又隐隐泛着金色的光芒。
如墨长发用一根红色丝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被秋风吹得在耳畔飞舞。
\"给。\"他抛出一个锦囊，声音不冷不热。
守卫接过锦囊，掂了掂份量，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仙师请进！最近城里不太平，您可要小心些。\"
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多谢提醒。\"
踏入城门，眼前豁然开朗。
十二条主干道呈放射状延伸向城内各处，每条街道都可供四辆马车并行。
地面铺就的青云石经过特殊炼制，隐约可见流动的符文脉络，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青光。
\"呵，还是老样子。\"年轻人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远处，六座高耸的坊市塔楼环绕着中央的拍卖场，形成众星拱月之势。
最北端山丘上的城主府金顶在暮色中依然耀眼，数百面绣着玩具城纹样的旌旗在城头飞扬。
\"这位仙师是第一次来我们玩具城吧？\"一个穿着靛蓝短褂的少年突然从人群中钻出，眼睛亮晶晶的，\"小的对城里各处都熟得很，要不要给您当向导？一天只要五块下品灵石！\"
年轻人摆摆手，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不必。\"
少年露出失望的神色，却仍不死心：\"仙师有所不知，最近城里变化可大了。自从那件事后，好多店铺都关门了，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走冤枉路……\"
\"我说，不必。\"年轻人语气转冷，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少年。
少年浑身一颤，连忙退后两步：\"是、是小的多嘴了。\"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年轻人正是重新变回林玄容貌的林天然。
他将目光转向正前方最宽阔的朱雀大街，继续迈步前行。
街道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清一色的三层朱漆楼阁，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随风轻响，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这声音本该令人愉悦，此刻却显得格外寂寥。
记忆中，这条街永远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商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而现在，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偶尔经过的修士也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警惕的神色。
\"这位公子，要不要看看新到的'流云梭'？\"一名灵器店的老掌柜探出头，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容，\"只要三万中品灵石，比上月便宜了两成！\"
林天然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店内陈列的灵梭。
这些单人飞遁法器通体银白，表面刻满微型聚灵阵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放在往日，这等品质的灵梭早该被抢购一空，如今却冷冷清清地摆在架子上，落了一层薄灰。
\"唉，这生意……\"见林天然不感兴趣，老掌柜摇头叹气，转头对隔壁符箓铺的老板低声道，\"老张，你那边今日开张了吗？\"
符箓铺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瘦小老头，闻言冷笑一声，将一叠泛黄的符纸重重拍在柜台上：\"开张？自从那混账少主在剑冢搞出那档子事，哪还有人来？各大宗门都放话了，谁敢买玩具城的货，就是与他们为敌！\"
林天然漫不经心地靠近，耳朵微微动了动。
\"听说少主在剑冢里炼制'蛊毒剑傀'，把活人修士生生炼成傀儡！\"一个卖灵茶的妇人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愤恨，\"各大门派进去历练的修士，被他杀了数千人！\"
\"那畜生平日就嚣张跋扈，仗着城主宠爱，在城里横行霸道！\"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铁匠啐了一口，\"现在倒好，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全城跟着遭殃！\"
\"嘘！小声点！\"茶铺老板紧张地四下张望，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围裙，\"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城主的眼线，要是被听见就麻烦了！\"
\"听见就听见！\"铁匠猛地提高音量，一脚踢开炉灶边的风箱，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再这样下去，天天开不了张，还不如抓我去吃牢饭，也比在这里喝西北风强！\"
林天然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继续向前走去。
一阵淡淡的墨香飘来，他循着气味来到一家文房四宝店门前。
掌柜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正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摞雪白宣纸。
那纸面细腻如绸，在灯光下隐约透出鹿纹暗记。
\"白鹿宣纸……\"林天然目光微凝，想起林员外当年珍藏的那一刀，受潮了都舍不得用，而在这里却堂而皇之地摆在柜台上。
\"这位客官，要看看吗？\"掌柜勉强挤出笑容，\"现在只要六两黄金一刀，放在以前，至少要十二两……\"
\"生意难做？\"林天然随手拿起一张宣纸，指尖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
掌柜苦笑一声，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可不是嘛！各大世家都断了采购。现在全城都在传，各大门派要联合制裁玩具城，我们这些做生意的，真是倒了血霉！\"
远处传来\"铛——铛——\"的锻打声，那声音浑厚有力，即使在嘈杂的街道上也清晰可闻。
林天然抬头，望向那座黑底金字的巍峨楼阁——神兵阁。
阁楼前的旗杆上，一面绣着金色锤剑图案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十年前，师父秦离火曾带他踏入此地，为他锻造流火剑。
如今阁楼依旧，物是人非。
街道上偶尔有修士经过，腰间挂着宗门信物，神色警惕。
几个卖糖人的小贩蹲在墙角，草把子上的糖人早已干裂，无人问津。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几张残破的纸张。
林天然眼尖，看到上面隐约写着\"血债血偿诛灭邪修\"等字眼。
他俯身拾起半张残页，上面详细记载了剑冢惨案的经过：
\"玩具城少主赵宝在剑冢秘境中秘密炼制'蛊毒剑傀'，被发现后，为免事情败露，屠杀数千名各派精英弟子。此等恶行，天理难容！\"
\"这位客官，那个不能捡！\"一个杂货铺伙计慌张跑来，\"前几日有个散修就因看了这个，被巡逻队抓走了，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林天然松开手指，残页随风飘远，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最终落在一处水洼里，墨迹渐渐晕开。
\"多谢提醒。\"他淡淡道，目光却转向街道尽头那座金碧辉煌的圆形建筑——拍卖场。
即使在全城萧条之际，那里依然灯火通明，隐约可闻竞价之声。
\"现在全城就那里还热闹着，\"伙计压低声音，左右张望了一下，\"听说今日有重宝要拍卖……据说是从剑冢里带出来的东西。\"
林天然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是吗？\"
他整了整衣襟，径直向着拍卖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