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没有回来，村里变化很大，铺上水泥路，盖起石砖小洋楼，家家户户有肉有鱼吃，生活条件慢慢走向小康。
但是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哟，这不是柳岁安吗？两年没回来，终于是舍得回来了。”
“两年不见，变化还真大啊，不过看你穿的这么寒酸，你该不会两年也没有赚到什么钱吧？”
“他从小就是一个药灌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比我家小妮子还脆着，没赚到钱也很正常。”
“你们那个嘴啐的，就不能少说两句吗，这孩子够可怜的了。”
“那可怜又不是我们说两句话造成的，我看他就是个小克星，他爸妈要不是因为接他，也不会摔成残废，这都只能怪他自己。”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快过年了，嘴上积点德。”
村口一群老大爷老婆子，每个村子好像都有这么一群人，网上称为‘情报网’，看到柳岁安，嘴巴就没停下来，说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柳岁安低着头，默默走过去。
那些扎人心窝的话他都听见，他们说的没有错，爸妈变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
柳岁安多么希望时间能回到两年前。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
村子里的富裕，跟他家一点也没有关系，甚至还被欺负。
两年了，他终于又回到这个家。
常年失修的老房子已经破败不堪，墙上爬满滕蔓，远远看去，就像荒废的鬼屋。
柳岁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抓紧背包，走向那扇半开的土门。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白发的老人端着尿盆出来。
“又拉又拉，这一天天的，他肚子里是装了尿吗，都没东西吃还这么能拉，这都第几次了，柳岁安那个狗东西，还不回来，真是我柳家家门不幸啊！”
柳岁安听到这些骂声，脸发烫，尴尬喊了声，“奶奶”。
老人听到声音，抬头就见柳岁安，马上跑过来把尿盆放到他手上。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总算是回来了，快把尿盆端走，真是臭死脏死了。”
“奶奶。”
柳岁安无奈喊了声，脸上满是苦楚。
“别给我装可怜，快去干活，以后我就不管你家的事了，这两年照顾两个废人，我这个当娘的也够好了，对了，把这个月的钱给我，马上就过年了，我这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柳老太一点也不给柳岁安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她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奶奶，这个月不是月初就给你一千块吗，你，你怎么还跟我要啊。”
每个月一号，他可是准时把钱打给奶奶账户上，一天也不敢迟，要是拖一天，电话准打过来，跟催命一样，直到他把钱打过去。
柳老太一听，满脸不乐意。
“唉你这孩子，这么不懂事，年底什么都涨价，我多要一千一点也不过份，你可是整整两年没有回来，赚了不少钱吧，别跟我说你一千块都没有。”
柳老太语气非常不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柳岁安气鼓鼓说：“月初已经给你，我现在没钱，奶奶，谢谢你这两年对我爸妈的照顾，以后我有能力，我会报答你的。”
说完他就要走进屋，被柳老太给拽了回来，手上盆没有端稳，差点就倒在身上。
柳老太捂着鼻子往后退，怕自己被沾到。
“柳岁安，你别给我装死样，两年没回来，你就赚那么点钱，去要饭都比你要的多，我告诉你，这一千块你必须给我，否则今天你就别想进这个门。”
柳老太是铁了心，必须让柳岁安在掏一千块出来。
他咬着牙，气得脸都红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我家都这样，死和活都无所畏。”
他豁出去，大不了一死。
两人在这边拉拉扯扯，很快引来其他村民，都围过来看热闹。
柳老太见人多，她这人最要面子，不想让大家看笑话，放了狠话就走了。
柳岁安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门一群看好戏的，也没搭理，把尿盆洗干净就回房。
当他踏进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差点又落下来。
昏暗的房间，散发出腐臭发霉气味，潮湿的地面踩出泥泞，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椅子上，桌子上，到处堆着脏乱的垃圾，没洗的衣物，一眼看过去，这哪里是家，这简直就是垃圾场。
他踩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往里走，当看到床上的父母，眼泪跟豆子一样掉下来。
“爸爸，妈妈，对不起，儿子不孝。”
他跪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
两年了，他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种心痛，无助，都让柳岁安崩溃。
“儿……儿子……”
床上老两口是醒的，他们听到儿子回来，被骂的那些话，他们都听见了，可是他们动不了，说不了话，只能痛在心里。
柳妈妈咬碎后槽牙，才发出声音。
柳岁安惊喜去看，就见妈妈双眼含着泪，眼里有千言万语说不出，他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妈妈痛哭起来。
这两年，他在外面受再大委屈，受多大苦，也没有哭过，但在这一刻，他真的控制不住。
他哭了很久很久，哭累了就在父母身边睡着了。
夜里，他是被冷醒的。
恍恍惚惚的脑子瞬间清晰，自己已经回家了。
“咕噜咕噜。”
肚子饿了，从早上吃了一个馒头，到现在滴水没沾。
他擦了擦脸，看一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饿肚子，我现在就去做饭。”
柳父柳母都没有睡，他们眨了一下眼睛。
两人不能动，全身四肢已经全僵硬化，但眼睛还能看，耳朵还能听。
柳岁安收拾好自己心情，想去开灯，按了两下也打不开，他又试了其它，都打不开。
难道，家里一直没有电？
他转头看向床，想到父母可能一直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下生活，心如刀绞。
明明每个月奶奶都有跟他要电费，一百两百五百。
知道老家的电费不可能那么贵，但他还是给了，却没想到，奶奶根本没有交电费。
他又走向厨房，灶台上落满灰尘，结了蜘蛛网，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用过。
奶奶没有在这里做饭？难道她是自己在家里做了拿过来的吗？
不，不会，奶奶不会这样做。
柳岁安以前还抱着一丝希望，自己给奶奶钱，她就能照顾好爸爸妈妈。
可是从回到这个家里，看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在说明奶奶不仅没有好好照顾爸爸妈妈，对他们还很不好，别说是爸爸妈妈吃饱饭，可能连顿好的都没吃过。
想到这些，他眼眶又红了。
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爸妈，谁也别想欺负他们！
柳岁安咬着牙，收拾起厨房，打开米缸，一粒米也没有，还好他提前囤了大米。
做好饭，把父母喂饱，自己也吃了点，又去洗了个澡，只是等他出来，看到父母拉了一床，空气里全是屎臭，熏得人差点吐了。
柳岁安拖着疲惫的身体，把屎尿清理干净，又给两老擦身，看到父母背后的那些疮伤，心疼到不行。
奶奶肯定从来没有给他们翻身，擦拭，所以才捂出这么多疮伤。
柳岁安轻擦一遍，然后拿出药膏抹上，换好干净的被套和衣服，等忙完这一切，已经快十一点了。
农村一入夜，就很安静，现在十一点，村子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柳岁安随便收拾一个能躺的地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一阵臭气熏醒的。
柳父柳母又拉了。
昨天的衣服被子还没洗，现在又得换。
柳岁安爬起来，出去烧水。
他没有一句怨言，身心俱疲下，他也能扛得住。
烧来温水，给父母擦干净身，换衣服换被子，重复着这些又脏又臭又累的事。
他不敢休息，赶紧又去做饭，然后把衣服被子拿去河边洗。
十二月，很冷，他翻出很旧的棉衣，缝缝补补还能穿。
到河边已经有人在洗衣服，柳岁安端着盆子去了下游，远离人群。
就他洗的这些东西，靠太近肯定要被骂的。
柳岁安这点体力，洗完后整个人都累的直喘气，急急忙忙赶回家把衣服被子晾好，又去给父母喂饭。
等忙完一切，都快到中午，他刚要休息一下，床上的父母又有动静。
这刚换的衣服被子，又全是尿。
站在床边的柳岁安，再度崩溃。
“爸妈，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