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状似遗憾的摇完头，铺垫完了，也不想再多浪费时间，伸手却直接招来一个杀招。
是面容枯槁的王大庆。
他夹着腿过来了。
昨天迷药劲过去后，他哀嚎声差点刺破房顶，车站工作人员发现他后，见人裤裆全是血，吓得赶紧送他就医。
但王大庆是盲流，在户籍制度如此严格的时代，几乎寸步难行，更别说去医院治疗。
思来想去，只能去找桑家父子。
毕竟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手里也有这俩人把柄，他们不敢见死不救。
桑吉庆那点水平，治病救人是不行的，只在药房抓药。
但破船还有三千钉。
他这几年钻营下来，多少在厂医院有点面子，带个人去做检查，治疗，还是很简单的。
桑枝够狠，踢碎了他的蛋。
但也没那么狠，还给他留了一颗。
运气好，找了好大夫，还是能保存生育能力。
但治疗就要花钱。
他没钱。
桑家父子想除掉桑枝，用钱跟他碎掉的蛋来诱惑，他怎么能不上钩。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王大庆见她丝毫没悔意跟惧怕，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指着她的手指颤抖，歇斯底里叫着，“公安同志，就是她故意伤害的我。
她是想杀我，快点把她抓起来，枪毙！”
俩公安提前被桑家父子打点过的。
没追究他盲流身份，反而打量起桑枝，“你昨天晌午在哪儿，做了什么，有没有人证？”
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
正常人，尤其这个年龄的女同志，对上不苟言笑的公安，早就吓到哆嗦。
就像桑云母女那样，都不敢直视他们。
这女同志倒是淡定。
刘美丽母女处于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中，眼神无比雀跃，就等她倒霉。
可惜，等来的是面容姣好的桑枝，不卑不亢的反问。
“公安同志，谁主张谁举证，他说我踢爆了他蛋，请问，具体哪个时间，谁看到了，人证在哪儿？”
“嘶……”
踢爆了蛋，这是小姑娘能说出的话？
俩公安面面相觑，没法继续，毕竟人家说的挺有道理。
眼瞅她不承认，王大庆气得抓狂，他受了伤，又把男人的脆弱公布于众，谁知道她竟装傻！
他咆哮的扑来，又被公安按了回去。
等了半天，见识完他们的小儿科手段，桑枝耐性告罄。
她要出击了。
“公安同志，厂领导，既然他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我要告发我叔叔，大哥以权谋私，利用职权之便给盲流看病。
要挟他帮忙排除异己。
这种行为，既是公然挖社会主义墙角，损坏了集体利益，是广大人民群众的耻辱！”
桑建设得意的笑容没了。
估计没想到在领导前面咬出这个。
桑吉庆面皮一抖，急忙说已经跟公安交代了他的身份。
“虽说他是盲流，但人命至上，咱们公安同志温情执法，等他结束治疗再遣返原籍。
况且治疗费是我们看在闯祸人是你的份上，提前垫付的。
我们父子，就不可能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
此时他没了轻敌的心思。
他以为桑枝还是以往那么胆小懦弱，认为他还能跟往常那样，一招致命。
但不是这样，一场交锋，看似对话寻常，但也能见识到她老辣狠戾的心思。
有些东西，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不占公家一分钱便宜？说得好！”
她等得就是这句话。
桑枝优雅的将耳边碎发掖到耳后。
人群里不少小伙子脸红了。
她仿佛不知自己造成的影响，掏出一盘磁带，放进从苏阿姨家借来的录音机里。
按下按钮，压低嗓音的交谈声传来。
“好，你一会就用这个名字去挂号，看病，就说是我的亲戚，不会详细查的，弄完这个，我会给你拿药……”
“好处费五块……”
“嫌贵？”
“你老娘上次大病入院，做手术，要不是我给你作假，你能报销八成吗？”
“好好好，我给……”
“这还差不多。”
磁带里每一句交流，周遭环境就越发安静，桑建设得意的面孔就垮掉一分。
因为里面完整记录了他的犯罪过程，无法狡辩，彻底锤死他的那种！
桑吉庆比他好不了多少，嘴唇颤抖，想摘掉眼镜擦汗，却失手扔在地上。
刘美丽牙齿上下叩叩作响，脸上血色全无，摇摇欲坠，分明恐惧到极致的模样。
“这不是大哥的声音吗？”
脑满肠肥的桑卫国不懂大家为何突然安静，傻乎乎问出了心底疑惑。
“闭嘴！”
桑吉庆不装老好人，一脚踹飞了蠢蛋儿子。
木材厂效益好，福利好，有专门的合作医疗资金，厂内职工几乎实现全部公费医疗。
像是大病住院，只要有主管签字，是按着药费收据百分之八十报销。
虽说在药费支出，处方药量，有一定范围的控制，但几乎是全部公费报销。
可是，前提患者要是木材厂职工及其家属，四类分子是不能参与的。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人，或者是厂外职工，没法参加公费医疗，是会走特殊手段。
他们来个瞒天过海，又谁会察觉呢？
可惜，这种拙劣手段瞒不过桑枝。
她早早跑到药房，就是想录下这对父子的作案证据，还好便宜堂哥给力，让她拿到了把柄。
不过也要感谢便宜叔叔配合，请来了公安，厂领导，不然她大戏还唱不起来呢。
先前他有多大义凛然，现在就有多无地自容。
信誓旦旦的话还在耳边，转眼就被打脸。
桑云茫然的目光掠过人群。
她看见了大家嫌恶，不齿的表情，又看见厂领导严肃，公安们摩拳擦掌的神态。
这年头，虽然大家都有些小心思，但对集体利益是非常看重的。
别管他们拿出多少证据陷害桑枝，说她人品不好也行，私德丧失也罢，都不如她这一击来得彻底。
这时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凑热闹。
也不知道哪个好事儿的推了桑云一把，打掉了她帽子。
被烧焦的，跟卤蛋似的脑瓜子，就这么暴露在大众面前。
桑云已经被大哥的事搅乱了心神，就连帽子掉了，也是半天后才反应过来。
虽说昨晚已经丢过一次人了，但见到的毕竟是少数。
今天厂领导可都在啊！
她摸着脑瓜，听着周围的哄堂大笑，这才如梦初醒。
尖叫过后，捡起帽子，疯疯癫癫逃走了。
王大庆不光见识到桑枝身手的厉害，还见识到她拨弄人心的手段。
身下的蛋也开始疼了。
以前他只听文化人说过鸡飞蛋打。
但不懂。
眼下鸡飞了，蛋打了，他也懂了。
对面祖宗还没过瘾。
“就是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个医生，看在我叔叔面子上，治疗过类似病患。
如果都是四类分子，厂外职工，那他得牵扯进去多少个同事……”
这下看热闹的人笑不出来了。
这里面有不少人的家属在医院工作，是桑家父子的同事，就像这丫头说的，人情社会，谁没给同事亲戚开过后门。
如果领导们严查起来，谁能保证没被他坑过。
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叫疼。
跟他们家关系好的，已经捡石头砸人了。
桑枝聪明，这招祸水东引用的娴熟。
现在谁还在意她踢蛋的事儿。
保卫处的人也没想到形势逆转，接到领导的指示后，朝呆若木鸡的父子俩道。
“麻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桑建设这会真知道怕了，一个劲喊着不关他事儿。
跟公安按着，就像过年快要被杀的猪，裤子都尿湿了。
“妈，救我啊，我冤枉的，不想坐牢，不想被枪毙！”
平时耀武扬威的人，这会儿哪儿还有往日神气。
浑身软的，像是摊烂泥。
碎蛋的王大庆见他这样，吓得逃跑，可惜一转身，就喜获一对银手镯。
俩公安龇着大白牙，“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了跟那对父子划清关系，他们也得有所表现不是。
桑枝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相信这三人狗咬狗后，会吐出更多有趣的东西。
热闹散了，桑枝也饿了。
没看院里呆傻的母子，知道他们没心情给自己做饭，打算去外面觅食。
刘美丽终于意识到她的厉害之处。
也是怕男人孩子出事，哭唧唧的给她跪了。
“桑枝，以前是婶婶错了，你别跟我们计较，你看，你家里都没人了。
要是你叔叔你哥都进去了，外人会说你克亲人的。”
桑枝用指尖掏掏耳朵。
“关你屁事。”
刘美丽卡壳了，知道火候不够，砰砰磕头，“你弟还小，咱们这个家不能没顶梁柱……”
“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