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当真无空，会问到顾文敏的生辰也是因为恰好记起此事，但见顾青全没有邀请他的意思，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他不去顾家也好，省得顾文敏又拉着他唠唠叨叨，好似他负了他女儿一般。
顾青见他停了筷，目光触及他的左臂，那里被衣袖遮掩，看不见伤口的状况。
“殿下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她问，“我看殿下今日胃口不好，几乎没怎么动筷。”
“无妨。”凤泽不甚在意。
如今距寿宴那晚已过了好几日，他臂上的伤口已快愈合。体内的蛊毒虽然麻烦，但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每次受了伤，恢复的速度都远超常人。
“那个刺客的身手很好么？”顾青问出这几日的疑惑，“殿下竟能被他所伤。”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凤泽的武力，但从以往的传闻来看，凤泽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功夫应是很高的。
“我就应该无所不能么？”凤泽反问。
那个刺客的确伤不了他，他只是故意中了一刀，让皇帝看见他流出的血。
皇帝总担心他会找到办法解蛊，如今亲眼看到他血中带毒，想必会少很大一块心病。
他要的是皇帝心无旁骛对付隋文远，这段时日最好别来烦他。
顾青被凤泽的问得一窒，总觉得凤泽的口气中带了几分对她的不满，可是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顾青盯着自己碗里的菜饼子，“我只是担心殿下。”
凤泽见她低声垂眸，目光落在碗中，绿油油的菜饼子已经半凉。
“你理想中的夫君是什么样的？”凤泽突然好奇，“能文能武？持家有道？善解人意？”
顾青像是没想到他有此一问，讶然抬眼。
她张了张口，差点脱口而出自己从未想过。
她这二十二年的人生，有大半时间都在努力求活，后来遇上宋药师，借助他配的药，终于可以如常人般行动自如，自那之后她便一心想要周游四处，去看看自己只在书上读过的山川风貌。
她一心将药行做大，所图者不过有二，一是方便自己寻找延寿的办法，二是赚取足够多的银钱，供她与父亲衣食无忧。
她的心愿并不多，如果不是因为凤泽是寻找花谷的关键，她这辈子压根没想过要嫁人。
凤泽见她迟迟不语，眼中泛起一抹微嘲，“我非温柔之人，既不会操持家务，也不懂软语温存，我何德何能，竟被你看中？”
这话反讽之意甚浓，顾青要再听不懂就是傻子。
她索性也把筷子放下，“殿下如此自贬，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我？”
虽不知凤泽为何又拿此事作筏子，但要她承认自己从未喜欢过他，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待殿下不够好么？”她反问。
两人成亲之后，他让她独住一院，她就独住一院，他每三日见她一面，她就每三日寻他一次。
凤泽待她不咸不淡，她就装作不知的样子，笑脸相迎，软语相对。
若凤泽娶的女子不是她，恐怕早就整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顾青想了想凤泽娶别人的样子，越想越觉着自己占理，“我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子，难道殿下不喜欢？”
她问得理直气壮，凤泽望了她半晌，勾勾唇，笑了。
他的笑容在顾青看来有些高深莫测，又有几分莫名奇妙。
“你做得很好。”凤泽慢慢回答。
识趣，知进退，不痴缠，不疏远，一切都恰到好处。
给她一个院子，她就把院子整治得处处妥帖，就连暗中监视她的侍卫们都挑不出错来。
这样一个女子，说她有心机，她的心机好像并未用在自己身上，说她没心机，她又时不时地刻意讨好，尽管那些讨好都不那么衬他心意。
顾青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他，“殿下在嘲笑我。”
她敢确定他的评价不带一丝褒义。
她的责怪比她的示好来得干脆，凤泽发现，不论顾青对他怀着怎样的心思，但她是真的不怕他。
不但不怕，而且胆子越来越大。
比如此刻，她看他的眼神带着嗔怪，没有示好时的小心翼翼，反而有种不怕死的憨勇。
凤泽难得反思了一瞬，是这位便宜王妃本性如此，还是他表现出的嘲讽太过伤人。
他屈指点了点桌面，换了个话题。
“那晚瑜贵妃推你了？”
“……不清楚。”顾青佩服自己的反应，竟能随时跟上凤泽的思绪，“那晚我跟长公主躲在台阶上的御案附近，推我的人是从身后下的手，我没看见。不过，是长公主拉住了我，然后瑜贵妃跌了下去。”
她没有告诉凤泽是长公主把瑜贵妃撞下去的，“殿下怎么知道瑜贵妃推了我？”
“当时台上只有你们三人，若不是她，长公主不会让她下去。”
顾青听出几分端倪，“长公主她……”
“她最见不得背后害人这种事。”
顾青明了，所以长公主把瑜贵妃撞下去真是故意的。
她抿抿唇，忍住嘴角笑意。
“想笑就笑。”凤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长公主就是小孩子脾性。”
照他说，这种后宫女人的无聊把戏实在没什么杀伤力，若换了他，他压根不会让瑜贵妃近身。
“我得感谢长公主。”顾青说，“无论如何，她帮我出了口气。”
“她既然带上你，就要对你的安危负责。”凤泽道，“有什么可感谢的。”
顾青认为他这话没有道理，“我的安危关别人什么事？长公主肯护我，是我欠了她的人情。”
凤泽扯扯嘴角，“那你要不要找个机会，去报答她的大恩大德？”
又来了，这熟悉的腔调。
顾青疑惑，“殿下不喜欢长公主？”
凤泽从一开始就说与长公主往来不多，那日在宫宴上，这姐弟二人也无太多交集，难不成他们天家的亲情就是如此淡漠？
凤泽偏头看她一眼，“谈不上喜不喜欢。”
顾青笑道：“其实我觉得殿下和长公主的性子倒有两分相似之处。”
都是说一不二，我行我素。
凤泽微微一哂，“你才只见过她两次。”
长公主从来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性子，顾青会对她有好感，只是因为她不熟悉她罢了。
“可是长公主的行事与殿下有几分相似，”顾青道，“让人见着就有几分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