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纸质书，是一种收藏品。
尽管人类曾在先前的某段时期大量生产纸这种东西，但随着科技爆炸式增长，这种耗费资源且低效的信息记录方式逐渐被抛弃。
以至于现在，看一本纸质书也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
当一个东西稀缺之后，它就成为了奢侈品。
而宋家，恰好有很多这样的奢侈品。
宋忌延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瞳仁动了动，抬眼看向她。
宋斩秋也没有刻意躲避，圆眼凝望，带着天然的残忍与兴趣。
少年的神色不变，收回视线落在眼前的字符上，那澄白的纸页上，却忽然透出她那两个字。
“笨蛋。”
……
宋家的孩子都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如其他贵族世家们一样，他们能结交许多同阶层的朋友，获得更多资源。
而宋斩秋，就是那个众人都喜欢巴结的对象。
与她同年级的孩子们大多心智未熟，稚嫩而恶毒。
听闻那天她找了一群人，一起看她羞辱宋忌延，这个学校大部分风向急急扭转。
原本就孤家寡人的宋忌延，变得更加无人接近了。
“秋秋，你们家还是太善良了，为什么要收留他这样一个逃将之子，还经常惹你不高兴。”
宋斩秋坐在位子上，周围围上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一个个义愤填膺，小拳头挥舞得比谁都有劲。
她半撑着头，细嫩的指尖滑动着面前的屏幕，没有回话。
她在思考着，对宋忌延的针对，能给她什么机会表现一下。
宋忌延比她大两岁，在更高年级，高年级，也会有这一群势利的墙头草吗？
她挂起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驱散了这群狗腿子：“快上课了，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作鸟兽散。
但当她看见校园河里漂着的那本书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
高年级，也还是有一群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而且比任何人都要恶劣。
宋斩秋蹙起眉间，浅茶色的瞳孔露出一丝厌恶。
她朝着河流的上游看去，那景观桥上站着的，不是宋忌延又是谁？
一伙人围住他，面带鄙夷，为首的几个男生，显然洗劫了他。
那本书，估计也是他们丢下去的。
漆面的小皮鞋瞬间哒哒哒起来。
她今天梳了个公主头，脑袋上夹了两个咖色的蝴蝶结，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所以当她走到那一群人眼前时，众人都被她这种人畜无害的表象给迷惑了。
“秋秋小姐？好巧，在这碰见你。”
宋斩秋在人群外围站定，人墙圈瞬间融出一个洞，将她迎进闹剧中心。
为首的几个男生看见她来了，脸上恶劣的神情收了个一干二净，瞬间变作温和的学长，向她颔首问好。
宋斩秋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他们身后的宋忌延身上。
他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本早已随水流漂远的书上，神色不明。
“几位学长好，请问这里在做什么？”
她弯起唇，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眼底没有分毫笑意。
“啊，你说这个。”
“我们发现他在看纸书，就和他玩了玩。”
众人心知肚明却都不语，只因这件事的起因正站在这里，无辜地质问别人。
宋斩秋的笑容弧度落下几分，弯弯的眉眼透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冷漠。
“哦～原来是这样。所以书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吗？”
不待那群人回答，她便提起步子，迟疑地走到宋忌延身侧，视线看着下游。
“唉，真可惜，那是我家的书呢。”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停顿几秒，立刻挤出笑容：“秋秋很喜欢那本书？我们立刻想办法把它捞起来。”
宋斩秋回过头，却不回答自己喜欢与否，露出一个感激至极的笑：“这样的话，真的谢谢你们。”
几人立刻离开这座拥挤的景观桥，争先恐后地朝那本书追去。
开玩笑，这可是宋家的小姐，帝国最伟大将军家最受宠的小女儿。
娶到她，就意味着拥有权力财富和地位。
宋斩秋的笑意顷刻间收敛了，乖张得令人畏惧。
她转过身，靠在这座仿古的桥栏上，面向众人。视线流淌过一旁寂静无声的宋忌延，却没有停下。
他也没在看她，但宋斩秋知道，他在暗自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阳光落在她脸上，大大的猫儿瞳里茶色通透，她朝着围观群众温柔出声：“劳烦大家，等他们回来，转告一声。”
“书找回来，就丢掉吧。”
吃瓜群众心里对她哪怕有再多的不满，都迫于地位的压制不敢宣之于口。
她的善变如同宇宙里的星盗，舵向一转就要洗劫别人的尊严。
“我们家的书，只有我能丢呢。”
她掩唇笑了笑，又微微侧首看向少年单薄而笔挺的背影，声音如梨汁沁甜。
“人，也一样。”
宋忌延搭在栏杆上的手缓缓收紧，他转头，看着那位幼妹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句蠢货们的金科玉律，扬长而去。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像是一直缠绕着他的荆棘，将他伤得血肉模糊后，忽然又变成防御他人的围栏，将那些试图欺辱他的人扎得满身伤痕，血流不止。
宋忌延收回黏在她背影的视线，拨开人群，无视那些嘈杂的议论声，朝着反方向离开。
……
一日的学习结束，众人最大的收获，却是宋斩秋小姐变脸如翻书一般的脾性。
回程的飞船上，几位高年级的兄长姊妹也听闻了此事。
他们都无视了早已坐在角落里换了一本书看的宋忌延，带着几分兴味去逗宋斩秋。
“我们秋妹真是霸道，这样让人丢了面子。”
“这有什么，她自小不就这样，你抢她的玩具，她就要把你的手咬出一个血窟窿！”
几个姐姐哄笑开，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们宋家，就是需要小妹这样的脾气。”
宋斩秋看着几位年长的哥哥姐姐居然也这么不着调，有些汗颜。
这样高调张扬的一家子，落在宋忌延眼里，应该和傻子没什么两样。
但此刻坐在角落读书的宋忌延却无心再去看那细小的注解了。
原来，他是玩具吗？
书页哗啦又翻过一页，他放弃了那几不可见的一行，另起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