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会对他撒娇耍赖的女孩,究竟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了多少次这样的痛苦。
她一个人经历了多久这样周而复始、与病魔抗争的日子。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是如此苍白无力。
他从未学过如何安抚别人的疼痛。
最终,他选择伸出自己宽大而温暖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覆盖在她放在床沿的另一只冰凉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陪伴和力量。
白洁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包裹感,她转过头,看向谢陈。
当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微蹙的眉头,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无法掩饰的心疼和紧绷时。
她反而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和了然。
“哎呦,你干嘛这个表情啊!”
她用轻松的语气试图打破沉重的气氛,伸出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
“谢陈小宝,你看吧,我就说不让你过来。我就知道你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的。”
“没事。”谢陈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握紧了她的手,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我想陪你。我会陪你的。”
白洁望着他,眼底情绪复杂,最终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唉……”
透析机发出规律的轻微运行声,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工作的声音和远处老人偶尔的咳嗽声。
沉默了一会儿,白洁忽然转过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用一种看似随意,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问道:
“谢陈小宝,问你个问题哦。”
“假如有这么一个困境……伴随着我的绝症,我或许会死,但是我是爱你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还是我的绝症得到了治疗,但是我并不爱你。”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眼眸清澈,却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悲凉,“我活着但不爱你,和我爱你但是会死。”
“你选哪个?”
这个问题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温馨与平静。
它残酷、直接,剥开了所有甜蜜的伪装,直指生命与爱之间最核心的矛盾。
谢陈沉默了。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下颌线绷得很紧。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太过突然,太过沉重,也太过残忍。
他看着白洁苍白却带着平静笑容的脸,看着她手臂上连接着的、维系着她生命的冰冷仪器。
脑海中闪过她唱歌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闪过她吃到草莓时满足的眯起眼的样子,闪过她亲吻自己时那勇敢又羞涩的样子……
他希望她活着,无论如何,活着就好。这是他此刻最本能的想法。
这并非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那晚,白洁带着泪痕告诉他关于尿毒症的真相时。
巨大的无力和心痛席卷过他之后,一个冰冷的认知便浮现在脑海——他们之间,或许……没有可能。
世俗的阻碍,家庭的差距,他都可以无视,唯独这纠缠她的病魔,像一道无形的天堑,横亘在两人刚刚确认心意的未来之间。
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反复咀嚼过这个困境,每一次都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然而,就在那片绝望的灰色中,他想起了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往事。
他的师傅曾经在荣江基地时,好像提起过偶然结识过一位极其特殊的觉醒者。
那人并非纯粹的战斗系,而是偏向辅助。
并且其治愈能力据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甚至触及生命本源层次的奥秘,与寻常的治疗系异能截然不同。
只是他当时内心焦急加上师傅当时语焉不详,只说那人性格孤僻,行踪成谜,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随后谢陈便没有继续追问。
这个模糊的记忆,成了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微光。
他看着白洁苍白却带着平静笑容的脸,脑海中她的笑靥与病容交织。
他希望她活着,无论如何,活着就好。这是他最本能的想法。
但仅仅是活着,够吗?
不,不够!
他想为她博一个可能,一个不仅仅只是维持生命,而是能够摆脱病痛、拥抱真正健康的可能。
他想为他们,搏一个能够并肩走下去的未来。
白洁看着他长久的沉默,以及那沉默中透露出的挣扎与痛楚。
她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种自我牺牲般的释然和淡淡的哀伤。
她轻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你应该也会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希望我活着,但是不爱你,或者……忘了你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过谢陈的心脏。
谢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重新聚焦在白洁脸上。
那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心疼,有挣扎,但最终沉淀为一种极其坚定的温柔。
他看着她,非常认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我想你活着,”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并且爱着我。”
白洁浅浅地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和无奈,她轻轻摇头,声音微弱却坚持:“只能二选一。”
谢陈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给出那个看似“理智”的、希望她活着但可以不爱的答案。
他的沉默,在此刻的白洁看来,更像是一种艰难的权衡与利弊的考量。
她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下去,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果然如此”的黯然掠过心头。
她累了,身心俱疲。
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有答案、只会让彼此更难受的话题。
“我有点累了,”她移开视线,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先休息一会儿。”
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谢陈看着她闭目假寐的侧脸,没有再出声。
“好!”
他没有读懂了她的误解,所以也没有急于解释。
有些路,需要用实际行动去走,有些希望,需要先找到才能展示。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握着她冰凉的手,如同沉默而坚定的礁石,陪伴着她度过这漫长而艰难的治疗时光。
心中那个寻找治愈系觉醒者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