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明显很高兴，福娃似的一张脸更喜庆了。
下次再来的时候，她就在兜里揣了几块挺磕碜的红豆糕，里面的馅都流了出来，很宝贝地递给他，说是自己做的。
“别怕，”裴桓予回过神后，注意到她眼底残留的惊慌，伸手替她整理了垂在脸颊的鬓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怎么会伤害她呢？
他有好多话想要问她。
“我带你上去，”裴桓予搂住她的腰，略一用力，将她送到上面，蹙眉道，“你怎么会这么瘦？”
夭夭很胖的，像个圆滚滚的团子。
他设想过无数次她长大的模样，应当是个丰腴美人。
不美也不要紧，他长得好看，他们的孩子定不会丑。
但夭夭现在如此柔弱，要真有了孩子，身子骨恐怕会更不好。
他忍不住道：“这么多年来，你在宫中受苦了，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宿檀玉被他充满怜爱的眼神看得心惊胆颤。
她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脸，又低头瞧了瞧水中的倒影，问道：“我是什么模样？”
她自认为自己哪怕不美，都还达不到被裴桓予这样冷情之人心疼的地步。
裴桓予看了她许久，忽然笑起来，又敛了神色，冷冷地说道：“胆大包天，青天白日就敢偷偷潜入，四处翻找。”
宿檀玉见他眉眼冷厉，反而松了一口气，抿唇说道：“你如此阴晴不定，甚至连答应过我的事情，都会出尔反尔。我若不再想些法子，只怕早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剑下亡魂。”
裴桓予专注地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从未违诺。”
他走到屏风后，将衣裳换好，又重新出来，是色泽极淡的宽袖灰色长袍，只袖口还保留了桃花纹。
雅致却尽显风流。
宿檀玉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荆钗布衣不掩国色，这人无时无刻都是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
唯独让人惋惜的，便是他是个蛇蝎美人。
裴桓予不知她心里所想，又道：“我只答应了让你成为我的仵作，又并非督察司之人。你的俸银一律从我的账上支出，而我既回府，你当然不得行动自由。至于先前的承诺，已经在韩长安身亡时，作废了。檀娘忘了？”
他含笑望着她，眼底极温和包容，似是在打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娃娃。
宿檀玉被他看得有些别扭，立刻反驳道：“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唬我！我现在就连去卫侯府，也是去不得了，只能来找你。”
“你也别装出这副假好心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恶心！我还记得你在卫侯府，对我母妃不敬。你休想用这些话来迷惑我，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她已经不想再试图拿捏裴桓予了，一旦她装作温情，他便立刻打蛇上棍，显得比她还要亲昵。
而遇到利益相关的事情，他又是丁点儿不让。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都要面对他层出不穷的利用和算计，她何必再给他好脸色。
裴桓予否认道：“陆御史近日来常在督察司附近转悠，或许他不会出卖你。但是他的父亲陆首辅，那可是个把权势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你威胁到了他儿子的利益，他会不动手？
因此我不许你出去，正是担忧你被他盯上。”
宿檀玉狐疑地望着他，问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裴桓予笑了起来，率先走了出去，说道：“我早就为檀娘准备好了房间，就等你来了。在我府上住下，定然要比在督察司更清静，也要更方便许多。”
他把宿檀玉引到隔壁的房间，敞开门，示意她进去看看。
“我着人引了温泉水到院子里来，故而这两间屋子的浴池与内寝相联通。”
宿檀玉进去看了一圈，当真跟他说的一样，难怪她莫名其妙就从书房到了浴池，这人的性子还真是惫懒得很。
她想着，顺手拉开了梨花木的柜门，却被里面清一色的女装给惊了惊。
各种款式的都有，说不得有上百件了。
裴桓予在她发问前，抢先说道：“这是我让人提前给你准备好的，以便你一来就可以安心住下。”
还好之前他反复思量过，按照时下女子的瘦身爱好，为夭夭准备了小一些的衣裳，不都是那样宽松的。
“那好，”宿檀玉心里怪异，面上却不显，“既然裴司主都不担心我借机生事，那么我还怕什么？”
在哪里住都一样，重要的是达到她的目的。
“那么还请您先出去，我要更衣。过一会儿，还要去卫侯府呢。”
裴桓予相当顺从地退了出去，刚在门口站定，门就被宿檀玉哐当一声关上。
他险些被撞上，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立在门边，眼睛越来越亮，嘴角的弧度压了几次都压不下。
“备马，我要进宫！”
他转身就快步前去，吩咐了几句，跨上马就要走。
久久等不到宿檀玉的萧一刚好满头大汗地找来，急匆匆地说道：“司主，公主她借口要去更衣，很久没回来……属下担心……”
裴桓予勒住马缰绳，罕见地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扬眉说道：“她就在我房内更衣，你不必担忧。”
“那就好，”萧一刚说了半句话，忽然反应过来，“啊？您是说，您跟她已经……”
裴桓予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极轻地应了一声，随即驾马出了府门。
这条通往宫门的路，他第一次走得无比畅快。
他再次回想起督察司内，关于他跟夭夭的传闻，又想了想刚才萧一的那番话。
这样一来，他跟夭夭的传闻想必会越演越烈，真是让人无比畅快！
难怪他会对她生出好感，原来檀娘就是夭夭。
他怎么就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呢？
他只会喜欢夭夭，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上她。
只要是她就好。
御书房内。
年过四十，却依旧面容俊朗的章和帝，神色莫测地望着下方的裴桓予。
他多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裴卿，你八岁就进了宫学，到如今差不多十年了吧。今日你的举止如此荒唐……喜庆，却是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