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丰县集市，空气里还挂着昨夜厮杀的腥味。太阳刚爬上半边天，光线昏昏地洒下来，照得地上那摊血迹泛着暗红。刘季站在一块青石上，身上的红袍破得像叫花子装，袍角被血染得发黑，风一吹，鼓荡得猎猎响。
那袍子是他打仗时自己挑的——早年跟秦军干架，血溅一身，白布洗不干净，他骂了句“他妈的，干脆穿红的得了”，从此红袍不离身，血迹糊上去也看不出脏，兄弟们都说这颜色跟他一个德行，又狠又扎眼。
他手里攥着把缺了口的剑，眼底冷得像冬天的霜，嘴角却吊着一丝痞笑，像在嘲谁。
五个叛徒跪在他脚下，绳子勒进肉里，血丝渗出来，淌了一地。人群围得密不透风，兄弟们叉手站两边，曹参拄着刀喘粗气，满脸杀气还没散，萧何低头抠着手指，像在盘算啥账。百姓里有人咬牙骂“狗娘养的”，有人缩着脖子不敢出声。带头的是王三，满脸横肉，眼角挂着泪，抖得像筛糠，裤子上湿了一片。
王三抬头，嗓子哑得像破锣：“季哥，饶我一命！我投魏国也是没办法！”刘季眯眼盯着他，笑了，笑得让人心里发毛：“没办法？王三，当年在家门口，你跟雍齿指着我骂‘懒汉’，说老子不干活，连猪都不如。后来我当亭长，你舔着脸送酒，见我还是鼻孔朝天。你真没办法？”
人群嗡地炸开，有人喊：“王三那张嘴，臭得能熏死人！”刘季抬手压住声，剑尖点了点王三的肩膀，慢悠悠地说：“那时候你骂得欢，我忍了。现实嘛，谁没点窝囊日子。可你带着丰县投了魏国那帮乱匪，卖乡亲换粮食，这账，老子得跟你算算。”
王三张嘴还想辩，眼一瞪喊：“季哥，我……”话没落地，刘季手起剑落，血喷出一丈远，溅了他半边脸。王三的头滚进泥里，眼还睁着，像死不瞑目。剩下四个叛徒吓得磕头，喊的不是“饶命”，是“刘爷饶我”，声音乱得像杀猪。
刘季拿袖子抹了把血，扫了眼人群，声不高却压得住场：“老子拼死打回丰县，不是来看你们抖的。背叛的下场就这一个——”他踢了踢王三的头，血水溅了点到他靴子上，“可我想了，杀光叛徒有啥用？魏国那帮狗东西抢粮，乡亲饿得啃树皮，活不下去，谁不叛？”
他顿了顿，把剑往地上一扔，语气硬得像铁：“从今往后，丰县改路子。干活的吃饭，卖乡亲的死。粮仓开一半，分给没地的。你们说，这日子行不行？”人群愣了片刻，有人小声应：“行……”刘季瞪过去，眼睛像刀子：“大声点！”几十个嗓子吼起来：“行！”声音撞在集市边的破墙上，嗡嗡回响。
他扭头对萧何说：“记着，谁贪一粒，老子剁手。”曹参皱眉嘀咕：“季哥，分粮打仗咋办？”刘季回头，眼光狠得像狼：“不分，明天跪这儿的就不是五个，是全城。现实在这儿摆着，你杀得过来？”
剩下四个叛徒，他扫了一眼，挑了两个小的，松了绳扔话：“滚出去，告诉魏国那帮乱匪，丰县是我的，谁来抢谁死。”俩小子连滚带爬跑了，剩下两个还在抖。刘季没再看他们，转身走下青石，瞥了眼集市尽头的破屋，低声嘀咕：“这破天下，总得有人修修……”
天色暗下来，风吹过，红袍猎猎作响，王三的血渗进泥土，混着丰县的土腥味。远处，红旗在风里飘，像是谁的血染上去的。
丰县第三天，天刚蒙蒙亮，鸡鸣声还没散，集市边的血迹已经被风吹干，留下一片暗红的泥。刘季蹲在老屋门口，手里捏着个硬邦邦的窝头，嚼得嘎吱响，红袍随便搭在肩上，袍角拖在地上，沾了点土。他昨夜没睡好，眼底有点青，眼光却还是亮的，像藏着刀。
萧何走过来，手里拿张破布，上面写着昨儿分的粮数，低声说：“沛公，粮仓开了三成，够撑半月。昨儿放走那俩小子，跑得没影了。”
刘季咬了口窝头，哼了一声：“跑了好，省得老子再动手。魏国那帮狗东西听见了，敢来就弄死他们。”
曹参拎着刀从巷子里钻出来，满脸汗，喘着说：“城外查了，没啥动静，可昨儿分粮的事，乡亲们传开了，有人说你是好人，有人骂你是傻子。”刘季撇嘴，吐了口窝头渣：“好人？老子可不好。傻子？分粮是让他们闭嘴干活，别他妈再叛。”
他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土，扭头看巷子尽头，几间破屋里冒着炊烟，几个瘦得像柴的老头拎着锄头走出来，看他一眼，又低头走远。刘季皱了眉，嘀咕：“这日子，活得跟狗似的，还不如死了痛快。”
中午，太阳毒得能烤人，城墙边忽然起了喊声。一个兄弟跑回来，脸白得像纸：“季哥，城外十里，有魏国的人马，几十个，像是探路的！”刘季眯着眼，抓起剑站起来，红袍一甩，冷笑：“来得正好，老子正手痒。”
他带着曹参和十几个兄弟，骑着昨儿抢来的破马，直奔城外。十里外，果然蹲着几十个魏国兵，盔甲破得跟筛子似的，领头的骑匹瘦马，手里拎根长矛，看见刘季过来，喊：“丰县是魏王的地盘，你刘季算哪根葱？”
刘季跳下马，剑往地上一插，咧嘴笑：“魏王？老子只知道魏国那帮乱匪抢粮抢女人，连狗都不如。你问我是谁？昨天王三的头滚了，你猜猜下一个是谁？”那头领还想嘴硬，刘季懒得废话，冲上去一剑捅穿他胸口，血溅了一身，红袍更红了。
几十个魏兵吓得乱了阵脚，曹参带人一顿砍，半柱香不到，全躺下了。刘季踩着那头领的尸体，吐了口唾沫：“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丰县是我的，谁来抢，老子剁谁的手。”
回城路上，刘季没说话，风吹得他袍子乱飘，血腥味儿混着汗味儿。他忽然停下马，回头看远处，几块荒地里几个百姓还在挖土，瘦得像鬼。曹参凑过来问：“季哥，咋了？”刘季皱眉，低声说：“打来打去，杀来杀去，这天下还是个破篓子。魏国抢，秦狗抢，最后饿死的还是这些苦哈哈。”
他顿了顿，眼里闪了点光：“老子不想光当个土皇帝。丰县稳了，下一步得让乡亲们吃饱，再下一步……”曹参愣了：“啥下一步？”刘季没答，转头对萧何喊：“回去把识字的找几个来，老子要写点东西。”
天擦黑时，刘季回了老屋，坐在门槛上，手里拿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萧何找了个半瞎的老书生，拄着拐过来。刘季抬头说：“你会写字，帮我记。丰县规矩第一条：有粮大家吃，有仗一起打。”老书生抖着手写下来，刘季看了眼，低声嘀咕：“这破天下，老子得一步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