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次来，土地婆婆就沏了壶茶，拿了些糕点，让土地公公好好跟钟明说说地府的注意事项。
钟明自然洗耳恭听，他也没死过，肯定不如土地公公知道的多。
“钟道长……”
土地公一开口，钟明就笑着接道：“阿公，您叫我阿明就好。”
“好。”土地公笑眯眯的说道：“从我这里过去就是黄泉路，过了黄泉路，就是望乡台……”
钟明听到一半，就见到土地婆婆提溜着一把菜刀，在院子里追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
他连忙起身，“阿婆，你这是干嘛？”
土地婆婆笑道：“好不容易来一趟，阿婆给你炖只鸡，好送你上路。”
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钟明摆摆手：“不用，不用。”
土地公上前道：“你不知道，这黄泉路上凄风楚雨，要是没有阳间香火庇佑，半路就得冻饿而死。”
原来如此。
钟明这才明白过来，也就不再推辞。
回到屋里坐下，土地公继续道：“过了望乡台，就到了恶狗岭，那里恶狗成群，如果没有阴差看护，就难逃噬咬之苦。”
“啊？这没人管吗？”
“往来送人的阴差管啊，但他们大多贪财，今年的行价是三斤六两纸钱，不过——”
土地公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彭浦，“你有鬼将护身，倒是不怕。”
懂了，收费站。
钟明又问：“阿公，阴间的纸钱是论斤的？”
“不然呢？”
土地公解释道：“阴间是虚无化界，所用所得，都来自阳间……”
土地公娓娓道来，为钟明解开了许多心中疑惑。
原来，地府是精神世界，没有物质基础，而众所周知，物质基础决定了一切。
所以他们只能是地上的人烧什么，就要什么，车房钱，纸扎的女仆，来者不拒。
而由于没有物质基础，即便阎罗王想要带领人民建设地府，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没有生产力啊。
赶上运气好了，遇到什么森林大火，火烧粮仓，地府还能捞点种子，木材之类的。
或者像是董卓那样烧掉一个大城，地府就算是过年了，或者兵工厂出现火龙烧仓，地府也能趁机工业化。
还有一个就是王公贵族营造的各种地宫大墓，各种陪葬品，也算一种进项，但这东西毕竟有风险，万一被人挖出去了，财产就得瞬间蒸发。
要不说盗墓的一般没有好下场呢。
这跟阎王爷抢饭吃，能落下好？
只是……
后世的考古专家是怎么回事？
钟明挠头。
难不成真的是红星照耀地府了？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那位盗了慈禧和乾隆墓的军阀，随即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首诗：
金戈铁马入东陵，壮士长干断胡清。弘历虏首悬碧树，太后裸尸喂苍鹰。
鞭尸三百效伍子，尽除建夷荡膻腥。至今神州犹传诵，大汉男儿某某英。
这样看来，盗墓似乎也可以辩证的看。
虽然军阀英的行为很让人不耻，但就这事来说，干的还真不赖。
所以有没有可能，在盗墓这种事上，地府和阳间会达成一种默契？
转而又想起了曹操，听闻曹老板晚年老是偏头疼，从医学角度来看，应该是长了肿瘤，但从玄学角度来看，他的盗墓行为给后世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所以，等关二爷一归位，就直接带走了曹老板……
嗯，貌似合情合理。
钟明在这儿胡思乱想，那边拘魂童子终于赶了回来，自行车往墙根一停，嘟嘟囔囔的进了院子，“非让我白跑这一趟……”
钟明早就有了打算，见状叫来彭浦，问了一下枉死城有没有小马驹，旋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陪着土地公下了两盘象棋之后，饭终于做好了。
土地公还特意拿出一壶酒。
童子看着桌上有酒有肉，馋的直流口水，土地婆婆一把拍掉他伸出的手，亲切的对钟明说：“快吃吧，吃完了好上路。”
钟明也不客气，夹起一块鸡肉刚刚送到嘴边一咬，那鸡肉竟然出溜一下自己钻进了喉咙，然后他就觉得有一股暖烘烘的气流到处游走，不一会儿就浑身发热，毛孔舒张。
他不禁有些讶然。
土地公笑呵呵的给他倒了杯酒，解释道：“香火供奉乃是人心思念，看似不可捉摸，其实是世间一切的根。
倘若能汇聚亿万人众，同心所向，则有不可思议之能，支撑天地之威，最是厉害非常。”
人心……
钟明微微一怔，忍不住思绪翻涌。
既然地府是依附于人间的，那天庭是否也是如此？
怪不得请神咒语那么难听，动不动就斩立决。这些神灵本来就是服务于人的，他要光吃饭不干活，那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由此看来，不管是老庄孔孟的教化，还是马列恩的理想，都是殊途同归，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人。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从来治世民惟天。
只是有一部分居心叵测的人，在极力歪曲这一概念而已。
想到这里，钟明轻叹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要是能让万万人齐心协力，翻天覆地只是等闲，上九天揽月也是信手拈来……”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落。
土地公虽然堪称看尽人间沧桑，可终究不能明白钟明这个后世之人的所思所想，只以为他是见了凌云高峰，一时间有些失落而已。
“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想着快马扬帆，道阻且长不转弯，只想着盛大和璀璨，却忘了脚下的路。”
土地公笑着劝道：“莫彷徨，只要一步步走去，总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钟明摇头摆手，自顾自斟酒痛饮。
从东汉末年到三国结束，短短八十年，人口就从五千多万，锐减到了不足八百万。
隋末的时候，三十六股狼烟，七十二道烟尘，天下英雄又把三国旧事重演了一遍，打了三十年的仗，户口从隋末的八百九十万，锐减到唐初的两百九十万。
改朝换代，说起来惊天动地，好像多么热血，其实是满山白骨，遍地血泊堆出来的。
如此惨烈的斗争成果，却总会被朱温之流窃取，实在是让人恨得牙根发痒。
鲜血，
应该献给嘶吼的大地，
而不是可鄙的虫豸。
……往事千端，萦绕怀抱。
这时再贪杯，恐怕就要失态。
钟明果断弃了酒杯，埋头吃菜，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土地公婆对视一眼，知道这孩子应该有心事，但都没声张。
“慢点吃，慢点吃，不够我再做。”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