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夏禹和顾雪骑车到了学校门口，远远就看见谢夭夭已经站在门卫室旁，手里握着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伞。
“哥！顾雪姐！”
小姑娘快步迎上来——路上积着雨水，跑起来容易溅湿裤脚。
“走吧，吃饭。”夏禹说道，“稍微走远点，看看附近有没有汤馆之类的。”
“那去院子那边吧，”谢夭夭提议，“离得近，巷子里吃的也多。我知道有家汤馆不错。”
她侧身坐上顾雪的电动车后座，负责指路。夏禹骑着摩托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不过...
夏禹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
“哎！顾雪姐停一下！”谢夭夭轻轻拍了拍顾雪的肩膀。
顾雪也看见了前方拐角处那家蛋糕店，了然一笑，缓缓减速。
三人甚至无需交换眼神，便默契地在蛋糕店门前停了下来。
门口的风铃被午间湿润的风吹得叮当作响。谢夭夭推开门。
“菲儿姐？”
她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前台没人，便熟门熟路地钻进后厨。
“哟，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大忙人呀！”
陈菲儿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厨传来。紧接着，谢夭夭脸蛋微红、嘴里鼓鼓囊囊地被“推”了出来，含糊不清地说：“唔唔..肥鹅姐，豪就没炉锅啦。”
陈菲儿正揉搓着谢夭夭的小脸，闻声抬眼，看到了随后进门的夏禹和顾雪。
“菲儿姐。”顾雪礼貌地打招呼。
“知道知道，夭夭以前可天天念叨，要给她顾雪姐做好吃的蛋糕呢。”陈菲儿笑了笑，目光转向夏禹，“这位更是稀客呀，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到？”
夏禹讪讪一笑：“这不是...不怎么顺路嘛。”
“唉，是我没本事，没能把店开到客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陈菲儿故作叹气状。
“错了错了，菲儿姐。”夏禹赶紧讨饶。确实很久没见了，两人也没必要像从前那样斗嘴。适当地“卖个乖”，心照不宣地维护这份熟稔，才是成年人友谊的默契。
顾雪对这位陈菲儿店长不算熟悉，但或多或少从谢夭夭口中听说过——彩虹坊的老板，谢夭夭以往往京城家里或大院带的精致蛋糕，都出自这里。
看这情形，她似乎与夏禹、谢夭夭都相当熟络。
“这个点...没什么生意啊。”夏禹环顾店内。雨天，又正值中午，有客人才奇怪。“帮陈店长分担点库存？”
“结账！赶紧结账！”陈菲儿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明白许久未见并未生分，“材料钱、水电费、取暖费、精神损失费...统统结清！正好，我准备关门啦。”
“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关门呀？”谢夭夭诧异地睁大眼睛。顾雪也有些意外。
“唉，生意难做呀....没客人，租金又贵。”陈菲儿瞥了夏禹一眼，又添上一句，“再加上还有总想着白吃白喝的老熟人...”
这话一出，夏禹就明白了——后半句明显是玩笑，那前半句所谓的“生意难做”恐怕也非实情。
“这是打算出门旅游，还是...？”夏禹语气随意地探问。
陈菲儿眉头一挑。这小子，精得跟什么似的...
“收拾收拾，准备回江城了。”她也不再卖关子，又捏了捏谢夭夭手感极好的脸蛋，“你王奶奶那边忙不过来了，让我回去搭把手。”
“青山那边？”夏禹听懂了。
“对呗。人手倒也不是不够，但我在淮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了，干脆回去。”陈菲儿耸耸肩，“正好轮到我回去，治治那帮皮猴子，狠狠抽他们屁股！”
夏禹不由得笑出声来。“什么时候走？看我能不赶在前一天来‘捡’点便宜。”
“想都别想！”陈菲儿瞪眼，“店里的东西我全打包带走，一块糖都不给你留！”
气氛倒是熟络起来了。顾雪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好奇——能这样和夏禹轻松互怼的人，也算独一份了。
“菲儿姐...‘青山’是哪里？”顾雪对这个词有些陌生。她知道王燕，那位雷厉风行的老人在严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山孤儿院，”陈菲儿转向顾雪，解释道，“就是江城的那家孤儿院，院长就是你们王奶奶。”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是从那儿出来的，也该回去看看，搭把手。”
“这是...准备接手了？”夏禹挑眉。很久以前，他和王燕在严州出租屋里闲聊时，就听她提过有意找人接手青山的事。
“呃...再说吧。”陈菲儿摆摆手，“先回去帮忙看看。要是干不来，我再溜出来就是。”
夏禹心里清楚，这人重承诺，更重情义。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钱奶奶一句话就留在淮州开蛋糕店照顾夭夭，之后又把店托付给林琳，独自跑去严州打听谢云峰的消息。
这趟回青山，她怕是很难再“溜”出来了。
“那正好，”夏禹笑着回过神，“我还盘算着等夭夭上高中，一起‘拐’去江城呢。正愁以后吃不到彩虹坊这老字号了怎么办。”
这话倒让陈菲儿有些意外：“让夭夭转学去江城？”
“是呀，都说好啦。”谢夭夭笑着应道，“爸爸、妈妈，还有奶奶都同意了。”
“时间还长呢，”顾雪温声说，“目前只是有个计划。毕竟将来我和夏禹读大学很可能都在江城，平时过去的机会也多。到时候，正好能常去看菲儿姐你。”
“那敢情好。”陈菲儿笑了，随即又略带遗憾地看向夏禹，“那某人的账...岂不是还得继续赊着？”
“这不正合某人的意？我猜那笔‘债’利滚利的，早就滚成天文数字了吧。”夏禹也笑了。
“店租交到了六月份，等到期再说吧。”陈菲儿说道，“淮州这地方...还挺有意思的，也还不错。”
一座小城，她停留了将近一年。前半段为着钱奶奶的托付跑去严州打听谢云峰的消息，这半年守在这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也跟来来往往的供应商打过交道。
偶尔谢夭夭会过来，陪她说说话。但是...
她的梦想本就不是赚大钱。这座城市有些许温度，却不足以将她留住。而江城，那里的温度要更烫人些。
“是吗？”夏禹笑了笑，从柜台下方翻出一个已做好的小蛋糕，利落地切下一角，先递到顾雪嘴边。
顾雪微微一顿，轻轻挽起耳边的发丝，张口接住，细细咽下。夏禹又走到谢夭夭身边，同样喂了她一小口，最后才将剩下的送入自己口中。
陈菲儿眨了眨眼——这...什么情况？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谢夭夭。谢夭夭注意到她的目光，反而咯咯笑起来，甚至还仰头向夏禹讨要了第二口。
陈菲儿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某种冲击。她不着痕迹地瞥向稍远处的顾雪，后者却像是习以为常，正微微弯腰，专注地看着柜台里其他的糕点。
“你小子...可以啊...”
陈菲儿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我记得...好像还有两个姑娘...”
柳熙然和唐清浅她非常有印象，且不说两人非常分明的性格，还是姐妹，而且结伴过来做蛋糕就是为了给谢夭夭过生日。
为此，她甚至还贴了一部分材料钱，就是为了能让谢夭夭高高兴兴地过生日。
“嗯。”夏禹应了一声，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陈菲儿彻底说不出话了，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连同夏禹那坦然的神情，都在无声地宣告——这世界终究是癫成了她看不懂的样子。
“行了，那我们去吃饭了。”夏禹咽下最后一点蛋糕，本就不多，开口说道，“先走了？”
“这个点还没吃？”陈菲儿愣了一下。
“正准备去。”夏禹笑着挥挥手，“路过想着进来看看，见菲儿姐还是这么……呃，神采奕奕，我也就放心了。”
陈菲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赶紧滚蛋。这块蛋糕，我可记你账上了。”
“好。”
夏禹看向顾雪，顾雪也点点头，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菲儿姐，我们走啦！拜拜！”谢夭夭笑眯眯地挥手道别。
陈菲儿笑着目送他们。三个人，两辆车，谢夭夭坐在顾雪车后座上，抱着她的腰还在回头跟夏禹说着什么，笑语隐约随风传来。
“走了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陈菲儿摇头轻叹，准备清理台面。手刚碰到那个盛过蛋糕的塑料罩，却觉底下似乎垫着什么。掀开一看，纸币和硬币叠得整整齐齐，不多不少，正是那块蛋糕的标价。
“臭小子...”
陈菲儿捏着那几张还带着些许体温的纸币，望着门外早已空荡的街角，终究是无奈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