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潮庄园——
谢云霁笑着邀请楚昭：“我们来四手联弹。”
没有太多犹豫，在谢云霁笑着对楚昭伸出手的时候，楚昭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就下意识地抬起。
大概连楚昭自己都不知道，不仅是谢云霁在面对她时，和待旁人不同。
她自己在看向谢云霁时，眼底也会盈动着漂亮的光耀。
“好。”楚昭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
她的腿虽然依旧是使不上太多力气，但在经过了这些天的好好休养后——
眼前，楚昭和谢云霁之间的这点距离，已经不需要谢云霁上前来扶住她，楚昭自己就可以努力走到。
谢云霁大概也看懂了楚昭的意思，他就坐在原地，笑着注视着楚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来搀扶楚昭。
一步，两步，三步……楚昭握住了谢云霁始终伸向她的手。
“昭昭小姐，请。”谢云霁扶住她，还行云流水地做了一个邀请入座的动作。
楚昭被谢云霁逗笑，眉眼间洋溢着快乐的神采：“谢谢。”
曲谱被谢云霁翻开，摆放在楚昭面前。
楚昭凑近去看了看：“嗯……确实不难。”
她看得专注，等到将整页曲谱看过一遍……
楚昭转过头，刚要和谢云霁说话，就正好撞进了谢云霁注视着的双眸。
那双属于谢云霁的，在日光下，微微泛着金棕色光辉的眼眸，在此刻，内里光华流转，让楚昭联想到甜美的蜜浆。
她怔了下，谢云霁离得很近，近到呼吸都快融织在一起。
楚昭不知道为什么，面颊隐隐有些发热。
她别开眼，垂眸去看指下的琴键，黑白分明，界限如此明确，和她此时此刻，有些混乱的思绪，完全是天壤之别。
楚昭说：“我准备好了。”
“是你先弹第一小节，还是……”
谢云霁眉眼柔和地接上她的话：“昭昭，我们一起吧。”
楚昭搭在琴键上的手一顿：“好。”
———*
“三，二……”谢云霁轻缓的倒数声，响在楚昭身侧。
楚昭在心里，跟着谢云霁一起默数。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短暂的三秒倒计时中，楚昭的心跳声忽地被放得好大好大，声音响到让她完全无法忽视的地步。
楚昭抿唇，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曲谱上。
她想，她一定是有些紧张了。
但在“一”字落下的瞬间，轻缓柔和的曲调，自然而然地从楚昭白皙的手指下，流淌而出。
像是春日里，刚刚融雪后，碎冰漂浮在澄明的湖面。
日光照耀下来，那些细碎的冰晶，便泛起了灿金色的光辉。
于是整个湖面，都变成了金色的，充满希望和光辉的存在。
楚昭和谢云霁一起弹奏出的《瞬间的永恒》，就是这样一种，会让由心希冀，此刻的美好能够永存的感觉。
弹至中章，情绪随音符陡然升高，楚昭下意识地侧眸，与正好看来的谢云霁，对上了视线。
无需言语，默契在两人的指尖流转。
一只又一只蝴蝶，乘着跳动的音符，从琴键中钻出，飞向高高的空中，又低飞下来，盘旋在两人周身。
……
在曲目短暂的间隔中，楚昭指尖一顿，忽地敲击起了不属于身前曲谱上的音符。
曲调在楚昭的弹奏下变了。
谢云霁在短暂的几息停顿后，立即便确定了楚昭新弹出的乐章。
是《歌剧魅影》中的《夜之乐章》。
谢云霁没有侧眸去看楚昭，只是他面上的笑意，已经浓烈到让旁人见了，或许会吃惊意外的程度。
谢云霁的眼底盈着笑意，心中也充盈着难以言喻的快乐。
绵长的琶音与低音区的厚重和弦，在谢云霁的手下奏出，与楚昭奏响的乐音交织在一起。
[在不安的梦境中我独自游走]
[过去狭窄的街道填满我的心]
楚昭微微闭目，她想到她从深黑的梦魇中，逃离出来，睁开眼睛看清楚的第一个人，就是坐在她床侧，守着她已经不知道熬了多久的谢云霁。
想起在她因为噩梦太多太长，而逐渐害怕入睡的恐惧，都在这个人每天晚上，沉稳轻缓的念书声中，逐渐淡化，消失。
甚至，楚昭已经开始期待，每天晚上谢云霁的陪伴。
[心爱的面孔，渴望的触感]
[还有那金色的承诺，明天的软弱]
……
【我会陪着你】
【不要怕，昭昭】
【今天有感觉好一点吗？】
【昭昭，你在我这里，远比你想的还要重要】
【我说过的，你想要的都可以慢慢去尝试——】
【而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和你最忠实的粉丝】
【……】
楚昭眼底盛着明亮的光，像是天上的星星，洒落在了澄明的湖面。
她好像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多喜欢谢云霁一点。
无论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里，都装载了多少不好的东西……
楚昭想，她只要还记得此时此刻，记得她与谢云霁相处的每一寸时光，那么，她就不会难过到底。
因为，一个人的人生，本就不可能全部都是，美好和快乐的事。
如果没有不幸和难过的事存在，那么快乐或许也就无法被人类感知到了。
毕竟，有相反的事衬托，人才能更懂珍惜和宝贵的真实意义。
回忆在脑海中回旋，楚昭指下的乐音更灵动了。
[我感觉到我的灵魂，在天空中翱翔]
[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疑虑，都消逝了]
乐音插上翅膀，穿过敞开的窗户，拂过飘荡的窗帘，飞向庭院中，向更远的远方。
楚昭开始觉得，自己也像一只小鸟了。
她好像，没有像之前那样，那么畏惧出门了。
其实说是畏惧出门，楚昭知道，自己只是不想离开，这个单独的，只有她一个人的，温巢一样的房间。
她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景致，和陌生的空间。
她的心是封闭的，伸出双手时，那层横蔽在她与外界之间的隔膜，始终存在着。
但现在，楚昭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层隔膜，在一天天变薄。
也许只要楚昭肯再多付出一点点勇气，再朝着谢云霁的所在，勇敢地踏前一小步，这层隔膜，就会彻底消失。
是了，她好像明白了。
她遇上了一个再好不过的人，对方用长足的耐心，和极尽的关怀，一步步向她靠近，又一步步让她接受。
谢云霁主动踏入楚昭的世界，让楚昭在满是白雾的空间里，窥见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他坚定地向她靠近，那双伸向她的救赎之手，自始至终都不曾收回过。
所以，楚昭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谢云霁成了她的锚点。
她不在畏惧，因为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她知道有人会愿意陪着她，有人会保护她。
有人会……珍爱她。
[……]
[夜的乐章，她的魔力]
[用爱填满我的心，用爱填满我的心]
楚昭敲下最后一个音符，一曲完毕，楚昭看着自己落在琴键上的双手，久久没有新的动作。
寂静的空气中，仿佛还回旋着高亢的琴音。
一切如梦似幻，像是并没有休歇。
就连楚昭的手指，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在楚昭沉默的注视下，一只大手从旁边伸来，轻轻握住楚昭的右手。
温热的大掌可以将楚昭的右手，完全包裹在其中。
楚昭指尖微颤，心跳不知为何，忽地漏了一拍。
但她没有挣扎，任由谢云霁握着她的右手。
这一刻，无论是楚昭，还是谢云霁，都没有说话。
他们各自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象，彼此视线并没有相交，但在这冗长的寂静中，却好像有什么，被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楚昭暂时不明白。
谢云霁也不明白。
但交握的手，逐渐清晰到，犹如擂鼓的心跳，或许已经证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