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刚躬身退下，霜降便脚步匆匆地进了殿，神色凝重地低声禀报：“娘娘，御医院那边传来了风声。昨日几名医官私下闲谈，说李太医临终前曾留下一册手札，里头记了些后宫请诊治病的旧事，如今那手札竟凭空没了踪影。”
“更有人暗中嚼舌根，说您怕手札里记了沈良人假孕时的诊脉细节，特意让长春宫的宫人托张医女取走了手札。还说您觉得沈良人假孕是皇后手笔，才故意纵容王良人用惊鸟之计拆穿，就是想坐看皇后与太后反目，您好趁机揽权。”
谢知意闻言，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冷笑道：“皇后这盆脏水泼的，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她若知道是皇后设计沈良人假孕的，她有什么必要拆穿？她大可以坐等十月期满沈良人“临盆”却腹中空空，届时沈良人自然百口莫辩，身败名裂。
何苦多此一举，特意用惊鸟的法子当众拆穿？
再说了，她拆穿沈良人假孕，有何好处？
借此扳倒皇后吗？
可沈良人生不出孩子来，沈太后查到让沈良人怀孕，是“皇后”手笔，沈太后会出手对付皇后，不需要她出手呀。
可以说，假孕也好，惊鸟也好，都没办法扯到她头上来。
皇后为了扳倒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谢知意指尖抵着眉心，强压下心头的荒谬感，抬眼看向霜降，沉声追问：“御医院里，是谁先把这话传出来的？可查到具体是哪个人了？”
“娘娘放心，咱们安插的眼线和贺大人都在全力追查，只是对方行事隐秘，暂时还没找到具体的人。”霜降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多了几分无奈。
谢知意略一沉吟，又问：“那崔嬷嬷呢？她近来在做什么？”
崔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素来精明稳健，心思缜密，断不会由着余少云这般胡闹。
按崔嬷嬷的性子，定然会苦劝皇后，让她莫要行此下策。
就算余少云铁了心要冲她来，崔嬷嬷劝不住，也定会把后续的首尾处理得滴水不漏，绝不可能编出这般漏洞百出的谎话，至少要让流言能自圆其说才是。
霜降皱眉道：“崔嬷嬷这两日正闹着严重的腹泻，已经在自个儿屋里躺了两日了，连房门都出不得，根本没法帮衬皇后。”
谢知意赶忙追问道：“是有人暗中下药，还是她年事已高，肠胃出了老毛病？”
“皇后开恩，特意让太医前去给她瞧的，说是误食了过多的巴豆粉。”霜降一五一十地禀明，语气里带着几分疑虑，“据眼线所言，崔嬷嬷素来有便秘的老病根，前年还因此请太医诊治过，太医当时给开了含些许巴豆霜的调理方子，叮嘱她需严格按分量服用，至多半月一用，断不可多添。后来那方子用完，崔嬷嬷嫌再请太医麻烦，又怕传出去落个‘后宫老人体弱多病’的话柄，便私下托相熟的御药房杂役，寻了些巴豆粉收着，偶尔按先前的分量兑在温水里服下，这事儿只有她身边两个贴身宫女知晓，旁人都没察觉。”
“可这次太医查验，她所用的巴豆粉分量远超平日，且是生品而非炮制过的巴豆霜，药性烈了数倍。崔嬷嬷自己醒转后也对身边人说，前日睡前喝的那碗调理水，味道比往常冲得多，可当时她只当是杂役给的粉末粗细不同，没多留意。”
“如此一来，就没法分辨她这病症是有人借她私用巴豆粉的由头，悄悄换了生品、加了分量，还是她腹痛难忍，误拿了生巴豆粉且没拿捏好轻重。”
谢知意眉峰微挑，原本正要端起茶盏的手蓦地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误食多了？哪有这么凑巧的事。依我看，八成是有人暗中下的手。能有机会近身动手脚的，必定是崔嬷嬷身边极亲近之人，想来是这人盼着攀附上位，而崔嬷嬷碍了她的路，这才出此阴招。”
她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冷茶，语气里满是嘲讽：“余少云一门心思铆足了劲要冲我来，却因分心料理底下人的这点腌臜事，连自己心腹窝里反了都浑然不觉，竟让崔嬷嬷这般重要的左膀右臂栽了跟头。她这阵脚都已经乱成这样了，还痴心妄想着扳倒我，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娘娘说的是，皇后如今没了崔嬷嬷帮衬，行事确实乱了章法。”霜降附和道。
谢知意唇边勾起一抹淡笑，指尖轻轻叩了叩茶盏边缘：“乱了章法偏还急着动手，只会露更多破绽。你告诉启元宫的眼线，务必查清楚对崔嬷嬷下手的人是谁。”
“尤其要查那几个常伺候崔嬷嬷饮食、煎药的宫人，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异常举动，跟宫外或是皇后宫里的人有没有私下往来。记住，让眼线们务必小心，别打草惊蛇，只需要把消息悄悄递回来就行。”
“奴婢一会就去传信。”霜降领命道。
谢知意抿了口凉茶，滋味有几分苦涩，“能对崔嬷嬷动手的，要么是想取而代之，要么是受人指使。若是前者，这人定然有野心，只要抓住她的把柄，未必不能为我所用；若是后者，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能揪出宫中另外的势力。”
“还有传话给贺铮，让他安排人引导一下，李太医是听命于皇后的，皇后见事情败露，将事情栽赃到我头上来。再就是让贺铮的人强调一下，我是异邦公主，根基浅，指使不动医官。能指使医官的人，只有中宫之主。”
“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了，一定让眼线好好的查，务必将人找出来！让贺大人安排人引导，务必将这罪事，还给皇后。”霜降坚定地道。
“等等。”谢知意叫住她，补充道：“让眼线们多留意崔嬷嬷的反应，看看她病中有没有怀疑什么人，或是跟身边人说过什么反常的话。崔嬷嬷精明得很，就算卧病在床，也未必看不出端倪。若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咱们正好可以借她的手，让皇后宫里再多些乱子。”
霜降一一记下，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