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层的波浪在水面荡漾开来，商羽已经忘记了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只是觉得，自己走得太久了，有些累了，想歇着。
至于他是谁，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这些问题，都不是当下需要考虑的。
他只是觉得很累，便在水面上坐下来。
无尽的黑暗伴随着绝对的安静，商羽连自己的心跳呼吸都听不到，内心的那股莫名的空虚越来越强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世界就是这样的呢？
这就是世界了吗？
看不到尽头的水面，带来的似乎是无尽的疲惫，商羽由坐变为躺，侧头看向远处。
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就像他的心一样空空荡荡，越是空荡，越是令人不安。
怎么会这样？
就在他惆怅之际，眼前的虚空忽然出现了一道光芒，一道生生被扯开的口子，光芒从中透出。
祁璟韬逆光走来，商羽就躺在水面上，下意识朝他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的一瞬，四周如同玻璃一般破碎开来，数不清的东西在这一瞬涌入商羽的大脑——他感觉到一股暖流包裹了自己，这是这个无聊的地方所不曾拥有的。
那只手温暖有力，将他从水面拉起，而后一鼓作气，拉入那道裂缝。
无数的光影碎片从眼前闪过，他看见自己从书桌上猛然惊醒，而后奋力眨眼，又是一个新的地方。
有时是在树林间，有时是在家里，有时是在图书馆，花园，马路……数不清的场景一闪而过，但那只手始终拉着他。
就像是一股水流装进瓶子，逐步的将瓶子填满，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那股萦绕在心头的空虚感越来越弱——
“璟韬。”商羽手微微用力，拉了祁璟韬一下。
“我在。”祁璟韬一如既往地将一切的感情藏匿起来，如他所料，最里面的七重才是关键，后面的二十四重都极为脆弱。
如此看来，根本不需要外力的帮助商羽自己就能走出来——可惜他在第一关就被卡了两年。
还不等他多想，商羽忽然就紧紧地抱住了他：“我好想你。”
祁璟韬将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我也是。”
梦境在颤动，趋于崩塌，周围的一切急速褪去，商羽心里没来由地慌张，收紧了手上的力度：“别走，求你了……别走！”
“我不走，我一直都在。”祁璟韬声音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但商羽心里慌得厉害。
“你是不是又用血符了？你是不是又在分担我身体的负担！”商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后退，他拼了命地去抓，连片衣角都没有抓到。
“祁璟韬！”
……
“妈呀，吓我一跳！”
马晴儿回头一看，就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忽然一弹，整个人从上面站起来。
但因为沉睡的时间太久了，他双腿软弱无力，整个人直接往前栽倒。
还不等众人去扶，祁璟韬已经扶住了商羽。
可是与他们料想的都不一样，商羽眼底有十足的戒备警惕。
这还是梦里么？
他在梦里过了这么久，虽然最后在祁璟韬的带领下一次性走出了二十四重梦境，可是，梦境本身就毫无逻辑，要是还是在梦里，也并不是说不过去。
祁璟韬一眼看出了他的疑虑，将他扶回轮椅上。
这个气息，不是他……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虚弱？
商羽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把自己吓了一跳，还不等他思索其中缘由，祁璟韬已经蹲在他面前。
还是白发，可是祁璟韬眼底有一层青色，看上去不知多久没睡过好觉了，双目布满血丝，此刻盯着商羽。
眼底有泪水？他在哭？
现实中的祁璟韬怎么会哭呢？
被困在梦中许久的人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比如现在的商羽，对此老李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能徐徐图之。
商羽虽然醒了，但他像个被丢入陌生环境应激了的猫，对于周围的一切都会炸毛。
唯独祁璟韬在的时候会好一些，可是祁璟韬也需要休息。在商羽情况稳定一些后的某一天，老李和众人合伙给祁璟韬下了安眠药让他好好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两天三夜，上一刻白夭还看见商羽坐在院子里抱着白波发呆，下一刻人就不见了。
一找才发现，他守在祁璟韬床边的。
他现在这样，虽然比睡着的时候好，可是饭食几乎都喂不进去。
商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守在祁璟韬床前这么久，但他就是想守着。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但他毕竟两年没进过食，整个人消瘦了不止一圈，现在刚醒也不能吃什么好的。
所以在看到那碗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还是在梦境中。
不然，为什么太阳东升西落两次，他都不觉得困？
祁璟韬的气息在恢复，在逐步变回原来的模样。
可是，总有些不对。
如果这里不是梦境，为什么祁璟韬看上去瘦了这么多？
如果这里是梦境，我该怎么出去？
商羽下意识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晨光从窗外照进来，他眯眯眼，再次看向床上的时候，对上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眸。
这双眼睛他很熟悉，他一直盯着，思索着这与记忆中是否一样。
“看出什么了？”祁璟韬侧卧着看着商羽，他们这样已经过了足足五分钟。
商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目光移开。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祁璟韬换了身衣服，眼下他并不想追究老李给自己下药的事情，走到了商羽边上。
“这里不是梦境，是现实。”祁璟韬扫了眼商羽手边一口未动已经冷透了的粥。
令人心里踏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商羽不是很想说话，就没有开口，只是坐在轮椅中。
“你自己用了那么多重梦境把自己困住，现在醒了有些恍惚很正常。”祁璟韬推着商羽进了浴室，给他递来牙刷，“现在是早上，咱们和以前一样先刷牙好不好？”
商羽还是没有说话，但他接过了牙刷，祁璟韬推他离洗脸池近一些。
刷牙的时候，商羽几次暗中用力，但都站不起来。
他正准备自己洗脸，祁璟韬却先一步帮他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