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至少对柳智敏来说是这样。
曼谷那充满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的夜晚,让她的大脑兴奋了半宿,最后在疲惫中沉沉睡去,连个梦都没做。
“还有两小时登机。”
“李允真同志,请问您准备好迎接来自南印度洋的热情了吗?”
小柳此时已经兴奋的不行,她们的马尔代夫蜜月……啊不,疗养之旅,即将正式拉开序幕。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直到机场的广播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
泰语女声之后,是略带口音的英文播报。
“由于印度洋上空形成强气旋风暴‘阿萨尼’,天气状况已不符合航班起降安全标准。即刻起,所有飞往马尔代夫马累、斯里兰卡科伦坡方向的航班,全部停飞。”
“复航时间……待定。”
“请各位旅客前往柜台办理退改签手续……”
广播重复了三遍。
每一遍都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柳智敏那张写满期待的脸上。
“怎……怎么个事?”
她摘下墨镜,不可置信地盯着大屏上那一片红色的“cancelled”。
“风暴?”
“一周?”
李允真发出了一声叹息。
“哦豁~”
她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气泡爆炸的手势。
柳智敏嘴一撇,当场就要坐地上哭给她看。
“我的海……”
“我的比基尼……”
“我的水下激情……”
“行了,别嚎了。”
李允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咋办?打道回府?”
“回首尔接着吸你的pm2.5?”
“不行!”
“来都来了!”
“现在回去多丢人!”
李允真去查了一下新闻。
情况比想象的还糟, 这个“阿萨尼”来势汹汹,气象部门预测,未来一周,整个航线都将被风暴笼罩。
“那我们就在泰国玩呗!”柳智敏退了一步。
“不行。”李允真这次拒绝得也很干脆。
泰国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新鲜感可言了,这是其一。
其二嘛…… 李允真瞥了一眼柳智敏。
陪一个刚熬过戒断期的人,在一个大麻遍地开花的国家疗养……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不回去嘛!”柳智敏有点急了。
李允真把手机扔给她。
“那自己查,看看从曼谷出发,还能飞哪儿。”
柳智敏拿着手机开始筛选线路,但她的脑回路,显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欧尼欧尼!”柳智敏把手机凑到她面前,“我们去这里吧!”
“去印度?柳智敏你是不是已经疯了?”
李允真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我想吃这个脆脆球!”
“我看视频里,那大叔用手扣个洞,舀一勺绿色的汤,看起来嘎嘎香!”
“我想去看看是不是那里的人用手擦屁股!~”
李允真在那一瞬间,真的很想撬开这丫头的脑壳,看看里面的脑回路是不是打结了。
放着好日子不过。
非要去恒河边上干一碗元素周期表?
“我看你是想横着进去,躺着出来。”
“哪有那么夸张……”柳智敏嘟囔着。
“我不去!”李允真拒绝。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李允真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
“我怕你空着肚子去,挺着肚子回来。”
“新闻没看过?阿三哥连蜥蜴都不放过!”
“我现在有伤在身,战斗力减半,护不住你。”
柳智敏撇了撇嘴,情绪低落。
李允真看她那模样,心一软又松了点口: “你要是非想去那种……嗯……原生态一点的地方看看”
“咱们可以选个周边的国家,跟印度也差不太多。”
李允真扒拉了一会儿地图,选了一个跟印度挨着的。
“孟加拉。”
“跟印度挨着,风土人情估计也大差不差。”
“但至少,没听说过强暴率高到能上世界头条。”
......
四个小时后。
当飞机降落在孟加拉首都达卡时。
李允真就知道,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一走出机场大门。
李允真的脑瓜子,就开始嗡嗡地响。
不是形容词。
是物理意义上的嗡嗡响。
几十辆破公交车、突突车堵在一起搞基。
似乎这里的司机开车只有一件事——按喇叭。
喇叭按得震天响,那个“滴滴嘟嘟”的声音就没断过,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吵也就算了,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无法描述的味道。
“欧尼……这啥味啊?”
“不知道。”
李允真也能闻到一股子臭鸡蛋味,跟垃圾堆似的,只不过没那么浓。
两人背着包,想去马路对面打个车。
但现实很快给了她们当头一棒,这里根本没有路边这个概念。
人行道?不存在的,马路就是人车混行的战场。
车辆洪流滚滚向前,摩托车、突突车、人力三轮、公交车、私家车,所有东西都挤在一起。
车,是不可能让着人的。
一个当地人试图穿过马路,被一辆公交车蹭了一下。
那人二话不说,抬脚就对着公交车的铁皮车身狠狠踹了一脚。
公交车司机从窗户里探出头,对着他就是一顿叽里咕噜的国粹输出。
两人隔着车流对骂。
柳智敏和李允真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更离谱的是,车和车之间,也是摩擦不断。
两辆公交车为了抢道,硬生生挤在一起。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两辆车的侧面,都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然后……就没然后了。
两个司机摇下车窗,对喷了几句,又各自踩着油门,继续往前挤。
蹭来蹭去,跟玩儿似的。
怪不得这里的车都这么破。
外壳凹进去的,锈迹斑斑的,后视镜用胶带缠着的,比比皆是。
“走!”
李允真看准一个空档,拽着柳智敏就往前冲。
两人左躲右闪,在车流里跳大神一样,好不容易才冲到了对面。
就这么几十米的距离, 两人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欧尼我想回家……这也太硬核了。”
“你说的嘛!来都来了!”
李允真在Uber上打了个车。
可等了半天,连个鬼都没看见。
李允真打电话过去问,那头是个只会说孟加拉语的大哥,叽里咕噜一顿说。
李允真一句没听懂。
给那个司机发英语,对方回过来全是孟加拉文。
我跟你说个寄吧!
李允真看着那个还在原地打转的车辆图标,气得直接取消了订单。
两人就这么傻站在路边。
即使戴着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那种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依然让她们成了这条街上最显眼的风景线。
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圈人。
男的。
全是男的。
黑压压的一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看。
有的拿着手机怼着她们拍。
那种眼神不算猥琐,更像是一种看稀奇动物的好奇。
“欧尼……”
柳智敏往李允真身后缩了缩。
“我们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我觉得你可能是想多了。”
“人家就是单纯没见过外国妹子,把你当大熊猫看了。”
被围得实在心烦。
李允真扯着嗓子,用英语喊了一句:
“有没有会说英语的?我们要打车!”
人群骚动了一下。
一个穿着白背心的老头挤了进来。
他比划着手势,又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三轮车。
“英格利息!me!”
老头笑得满脸褶子。
李允真松了口气,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是酒店的地图定位。
结果交流了个寂寞。
那老登也就会“Yes”、“No”、“money”这几个词。
“老辈子,我问你好多钱?”
老头看了看地图,眼珠子转了一圈。
伸出一根手指。
“1000塔卡!”(约60人民币。)
李允真差点气笑了。
三公里多要60块人民币?比首尔打车还贵!
这老登是把她当日本人整呢?
“死一边去!你奶奶的腿儿。”
李允真拿回手机,又对着人群喊了一句
一个看着干巴瘦的卷毛小黑哥挤了进来。
“老板,我会英语。”
他的口音虽然带着咖喱味,但好歹能听懂。
“去酒店多少钱?”
李允真把手机递过去。
小卷毛看了一眼位置报了个价:
“六十塔卡。”
李允真立刻拉着柳智敏的手。
“走。”
“就他了。”
“这才是个老实人。”
两人跟着小卷毛穿过人群,来到一辆车前。
李允真看着眼前的座驾,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以为再不济也是个烧油的突突车。
结果……是个人力三轮。
座位上铺着一层花花绿绿的塑料皮,上面还有两个破洞。
小卷毛似乎看出了她们的犹豫。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张毛巾,弯下腰,卖力地擦拭着座位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一遍又一遍。
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李允真心里那点嫌弃,在这个笑容面前消散了不少。
“坐吧。”
柳智敏反而没那么抗拒,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小哥,先带我先去一趟Atm取款机。”
小卷毛卖力地蹬着踏板,李允真坐在后面还能闻到一股汗味,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到了最近的一家Atm。
李允真一边取钱,一边跟柳智敏抱怨。
“你看你非要来这种破地方。”
“连手机支付都用不了,还得用现金麻烦死了。”
她嫌麻烦,不想总是取钱, 干脆直接选了最大额度。
一叠。 两叠。 三叠。
李允真看都不看,直接往包里塞, 塞不下了就往柳智敏包里塞。
站在门口守着车的小卷毛,眼睛都看直了。
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唾沫。
这是真正的财神爷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
终于折腾到了酒店。
这已经是达卡比较好的酒店了。
一晚上差不多600人民币。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不到一千人民币的国家,这就是天价。
结果,打开门一看。
这水准……也就是国内快捷酒店八十块一晚的级别,凑合住吧!
李允真把包往桌子上一扔。
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死了。”
“别叫我。”
“我要重启两小时。”
可柳智敏精神头还足得很。
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没按捺一会儿,那股子好奇劲又上来了。
她推了推李允真。
“欧尼~我们出去逛逛吧?”
“来都来了,别睡了。”
“别吵。”李允真把脸埋进枕头里,“让我死一会儿。”
“别死啊~起来嗨啊~”
“你再吵吵,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客死他乡。”
……
两小时后。
柳智敏元气满满地走出酒店房门。
身后跟着一个蔫了吧唧的李允真。
“等会儿。”
李允真有气无力地指着大堂的冰柜。
“我买瓶水喝……”
她拿出一瓶矿泉水,拧了一下就感觉手感不对。
那个塑料盖子松松垮垮的,根本没有那种咔哒一声断裂的阻尼感。
李允真举起瓶子对着光看了看,里面的水,虽然看着清澈,但那种漂浮的微小颗粒感,绝对不是纯净水。
“操,还特么是二手的。” 李允真低声骂了一句。
她又拿出一瓶, 还是开过的。
瓶盖下面那圈连接的塑料环全都断了。
李允真瞬间没了喝水的欲望。
这他妈……怕不是当地人喝完了,再灌上自来水后,拿出来当新的卖吧?
真是处处有惊喜!
“姑奶奶。”
李允真转过头,看着一脸兴奋的柳智敏。
“说吧,你想上哪儿送死?”
“欧尼,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她这么一说,李允真也顿感饥渴,于是打算去吃口饭先。
两人刚走出酒店,就看到了……先前那个小卷毛。
他三轮车就停在酒店对面的树荫下,看样子,就是在这儿蹲着她们。
小卷毛看到她们,立刻从车上跳下来,小跑过来询问道:
“老板老板!用不用车?”
李允真看着他那张被晒得发红的脸,叹了口气。
这人虽然是为了赚钱,但这股子执着劲儿,倒是不让人讨厌。
而且他会说点英语,虽然烂了点,但总比跟别人比划手语强。
......
“你叫什么名字?”
“沙布”小卷毛一边蹬车一边回头回答。
“沙布,我们想在周围转转,你带我们溜达溜达。”
“就当是雇你当向导了,按小时给你钱。”
“一小时,六百塔卡怎么样?”
一小时六百?
沙布蹬车的腿都抖了一下。
他一天累死累活,蹬上十几个小时,也就能挣八百到一千。
这……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oK! oK! !”
“像你这样蹬三轮,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好的时候一千,不好的时候八百。”沙布回答,“差不多要工作十三个小时,十四个小时。”
时薪还不到四块钱人民币。
“我感觉你们这里的人力三轮好像特别多?”
“是的老板。”沙布说,“在达卡,像我这样的人力车夫,大概有三十万人。”
三十万。
李允真有点咋舌。
一个首都,有三十万人在靠这种最原始的体力劳动谋生。
“我怎么感觉……你们国家全是男的?”柳智敏好奇地问了一句。
沙布笑了笑。
“那是因为女人都没出门啊!在我们这里,女人一般不在外面工作。”
“她们在家里,照顾孩子做家务。”
“出来抛头露面的,不是好女人!”
李允真想起了酒店里那瓶二手的矿泉水。
“沙布,这里的瓶装水,是不是很多都是假的?”
“是的!”
“很多都是回收瓶子,灌的自来水。”
“你们要买真正的矿泉水,要去富人区的那些大商店。”
“如果你们介意的话,可以直接买可乐那种饮料,饮料很少有二手的。”
正说着李允真看到街边有卖青椰子的。
“停车。”
她正口渴的不行,就让沙布停下来买了三个。
递给沙布一个,沙布连忙摆手。
一个椰子的价格够他吃三顿饭了。
“没事,我请你。”李允真把椰子塞到他手里。
为了喝椰子汁,李允真和柳智敏都摘下了口罩。
沙布捧着椰子刚想喝,一抬头就看到了李允真的脸。
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偶买lady噶噶,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又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柳智敏。
嗯……这个就差很多了。
瘦不拉几的,脸色还有点黄。
虽然看着还凑合吧,但跟旁边那个仙女一比,简直就是……
就是奴隶!
肯定是谁家的富家小姐,带着女佣出来旅游了!
......
“沙布,你知道哪里有卖那种……脆脆的小球吗?一种小吃。”
李允真替柳智敏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pani puri?”沙布立刻反应过来。
沙布蹬着车,七拐八拐,把她们带到了一个天桥下的小广场。
这里好像是个小吃一条街,看着挺热闹的。
李允真明显能感觉出来,这里的人,跟机场附近那些围观她们的人不太一样。
穿着打扮,精神面貌,都要高上一个档次。
应该是当地的中产阶级或者学生聚集地。
一个正在吃着的小哥看到她们俩在盯着看,还主动把手里的那份递过来:“尝尝?”
“谢谢~”李允真笑着摆摆手,“我自己去买一份~”
那小哥也笑了笑,继续吃。
两人找到了一个卖脆脆球的摊位。
柳智敏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凑过去看制作过程。
摊主是个大叔,手速飞快。
只见他拿起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空心脆球,用拇指在上面戳个洞。
然后飞快地往里面填上鹰嘴豆做的泥,还有一些切碎的洋葱和香菜。
最后,从旁边一个大桶里,舀起几勺黄不拉几、看起来像是蒜水一样的汁子,浇进去。
不到十秒,一份五个球就做好了。
递了过来。
卫生环境嘛……反正大叔是直接上手的。
李允真接过那用报纸托着的小碗。
递到柳智敏面前。
“来吧,公主殿下请用餐。”
“您心心念念的,窜稀小套餐。”
猎奇心极重的柳智敏完全不在乎。
她拿起一个, 一口塞进嘴里。
“咔嚓。” 脆球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她眉头皱了起来。
然后又舒展开。
眼睛亮了。
“嗯?!”
“好吃哎!”
“它那个皮是脆的,里面的豆泥很绵密。”
“那个汤……酸酸辣辣的,还有一股薄荷味!”
“欧尼你尝尝!真的好吃!”
李允真看她那样子,也将信将疑地塞了一个。
嗯……
味道确实还凑合。
那个辣辣的汁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但确实是整个小吃的灵魂。
整体来说,算是个合格的街头小吃。
前提是,别去想那个制作过程。
两人摘了口罩吃东西。
那两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凑在一起,杀伤力还是太大了。
很快,她们的摊位前就围了一堆本地人,都想跟她们合照。
在没被认出是明星的前提下,她们俩也享受到了顶级明星的待遇。
........
除了那个脆脆球,这条小吃街上的其他东西,看起来就不太下得去口了。
不是卖相难看。
主要是……每个摊位上都盘旋着一群苍蝇。
这要是吃了,怕是真的要窜稀了。
两人决定,还是去找个正经的餐厅,吃一顿晚餐。
“沙布,带我们去这里最好的饭店!”
“最好的?”沙布问,“你们想吃中餐,还是我们孟加拉的本地菜?”
“你觉得哪个最好,就带我们去哪。”
沙布按照他认知里,“最好”的餐厅,蹬着车带路。
最后停在了一家店门口,指着那个红白相间的招牌,一脸骄傲。
“最好的!”
李允真和柳智敏抬头。
看着那个巨大的肯德基上校爷爷的头像。
直接就被干沉默了。
最好的餐厅……是KFc?
她俩千里迢迢的跑过来体验肯德基?
这要是传回国内,怕被人笑死。
“行吧。” 李允真叹了口气。
“至少这玩意儿全球标准化。”
“卫生有保障,吃不死人。”
她转头对沙布说:“走吧导游,跟我们一起吃顿工作餐?”
沙布把车停在门口连连摆手。
“不不不,老板,我不去。”
“怎么了?我请客,你随便吃。”李允真说。
“不是钱的问题。”沙布低下头,“我……我不能进去。”
“他们会把我赶出来的。”
他的双手不安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自卑,根本藏不住。
“我说你是我朋友,没人敢说你的,没事的!”
但沙布还是死活不肯。
他眼神闪躲的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三轮车后面。
李允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KFc门口的保安,正盯着他。
那眼神很直白:你敢上来试试?
保安看到李允真在看他,立马切换成了讨好的笑容,还弯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没再坚持。
强行带他进去,只会让他受到更多的羞辱。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则。
她一个过客,改变不了。
......
两人点了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柳智敏看着窗外,那个瘦小的身影,正默默地守着他的三轮车。
保安时不时用警棍指着他,让他把车挪远点,别挡着由于有钱人进出的道。
他就立刻点头哈腰,推着车往路边的臭水沟旁退。
“欧尼……” 柳智敏放下了手里的汉堡。 “那个保安为什么那么凶?”
“因为那是他的工作。” 李允真咬了一口炸鸡腿。
“他的职责不是防小偷,是防穷人。”
“可是沙布是好人啊,他干活那么卖力……”
“我看那保安单纯的就是坏,有点权利就专门欺负别人,他咋不敢凶我们?”
李允真指了指那个点头哈腰的沙布。
“种姓,阶级,肤色,……这些烙印他们这些东西生来就有。”
“这些个看似不近人情的规定,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柳智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还有道理?这都歧视成什么样了?”
“歧视的本质,是把人分类,进行风险管控。”
“阶层这东西,决定的不仅仅是口袋里的钱。”
“更是认知,是底线。”
“你觉得沙布现在看着很淳朴,很忠诚,那是因为差距太大,他只能仰望,只能顺从。”
“但如果哪天我们要是遇到了危险,他只要出卖我们,就能拿到我们身上所有的现金,你猜他会不会在背后给我们一刀?”
柳智敏背脊一凉。
“不……不会吧?”
“为了生存,人是可以吃人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
“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你指望他跟你讲道德?”
“保安拦住他,就是为了隔绝这种不确定性。”
“我们可以施舍,可以利用,但永远别太相信这些穷人。”
……
这顿饭的话题虽然有些沉重,但并不影响两人的胃口。
最后,她们打包了一份全家桶,外加一大杯冰可乐。
李允真走到路边,把那巨大的纸桶递过去。
“拿着。”
沙布正蹲在地上看到那个印着白胡子老爷爷的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在裤子上,用力地,反反复复地擦了十几下自己的手后,才接了过去。
“谢谢……谢谢老板。”
他的眼圈红了,声音都在抖。
那是真的没吃过,也是真的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分别的时候。
李允真看着这个因为一桶炸鸡而感激涕零的年轻人,开口说道: “明天早上,来酒店楼下。”
“我们可能需要一个向导。”
“如果你表现得好……这几天,你都能吃上这种炸鸡。”
沙布猛眼睛里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光亮。
“没问题!老板!”
说完,他跨上那辆破三轮车,冲两人挥了挥手。
载着他那个喷香的全家桶,汇入了达卡那混乱不堪的车流中。
三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
在这混乱、嘈杂、充斥着汽车尾气与尘土的街头。
命运开始交汇。
(过度章,看着无聊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