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列车上的往事
火车速度慢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缓缓驶入了一个巨大的火车站——郑州到了。
站台上瞬间热闹起来。
补充煤炭和水的工人、来往的旅客、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人声鼎沸，与火车上相对封闭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空气中飘来食物温暖的香气——刚出笼的包子、热乎乎的芝麻烧饼，还有烤红薯那甜腻诱人的味道，勾得车厢里饥肠辘辘的士兵们直咽口水。
队伍被允许下车短暂活动，透透气，同时也有一部分车况不好的车辆需要被替换，还要补充一些人员和物资。
古之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到郑州了，咱们下去透透气，顺便看看有没有啥要补充的。”
王拴柱一听，立刻跳起来：
“俺去买花生瓜子！
俺听说郑州的花生可香了，俺去跟小贩讲讲价，肯定能多买些！”
说着，他就往车门跑，孙二狗也跟了上去：
“俺跟你一起去，俺也想尝尝郑州的花生。”
古之月笑着摇了摇头，跟在他们后面下了火车。
郑州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士兵，还有推着小车卖东西的小贩。
站台边的电线杆上贴着 “支援前线，打倒美国佬” 的标语，红底黑字，格外醒目。
王拴柱很快就找到一个卖花生瓜子的小贩，那小贩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棉袄，手里拿着杆秤。
这个精瘦的河南老乡，正挎着个大篮子，操着浓重的口音吆喝：
“花生——瓜子——香喷喷的花生瓜子嘞——解放军同志，来点呗？便宜！”
王栓柱凑过去，东北腔和河南话开始了第一轮交锋：
“老乡，这瓜子咋卖啊？”
“一斤，这个数！”
小贩伸出三个手指头。
“嚯！这么贵？
俺们东北那旮沓，这才卖俩子儿！”
王栓柱开始杀价。
“同志，俺这可是新炒的，你看，粒粒饱满！
咱河南的干货，有名的实在！
不贵嘞！”
“实在？那你也得实在点卖啊！
这样，这个数，俺来二斤！”
王栓柱还了个价。
“哎呀，中中中！
看你是解放军同志，保家卫国辛苦，俺就当拥军了！
不过二斤太多了，俺这篮子……”
“你看你，刚还说实在，这又嫌多了？
要不这样，你这个数，给俺来三斤，俺再多给你加点伙食尾子（津贴结余）？”
“哎哟，解放军同志，你这……你这比俺还会做生意嘞！
不行不行，赔本了！”
“咋就赔本了？
你看你这瓜子，个头是不小，可里面瘪子也不少啊！
俺这可是诚心买……”
两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引得周围几个兵都围过来看热闹，不时发出哄笑。
最终，在一番激烈的“拉锯战”后，以王栓柱认为的“合理”价格，外加他偷偷多塞给老乡的一点钱，成交了三斤花生，小贩还额外送了一大把瓜子。
王栓柱得意洋洋地抱着战利品，那小贩一边收钱一边摇头苦笑，嘴里还念叨着：
“这解放军同志……真会过……”
就在这时，古之月听到旁边两个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一个说：
“听说了没？
好像咱们这边正在剿匪的47军，也要动一动了，正在往河南这边集结呢！”
另一个回答：
“是吗？那看来……北边是真要干大仗了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古之月心里一动。
47军？那也是支能打的部队。
旁边的孙二狗也听到了，他眼睛一亮，对古之月和正走过来的王栓柱说：
“47军？那……郑三炮那小子，是不是也在47军？
他当年他在东北跟着部队投诚，后来改编不知道分哪儿去了。
要是47军也去，那说不定能在朝鲜碰上！”
正说着，火车广播里传来通知，让乘客们尽快上车，火车即将出发。
古之月看了看手表，对王拴柱和孙二狗说：
“该上车了，咱们回去吧。”
三人提着花生瓜子，回到了火车上。
王栓柱一边给大家分着花生瓜子，一边乐呵呵地说：
“那敢情好！熟人越多，仗越好打！
这河南老乡真实在，看，多给了不少！”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做了坏事的小得意，
“俺怕影响纪律，等火车一开起来，才把多算的伙食尾子扔给他了，他追都追不上！哈哈！”
这话引得周围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沉闷的旅途似乎也因此轻松了不少。
然而，古之月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他望着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那份担忧愈发沉重。
连47军这样的部队都要调上去了，可见前线兵力吃紧到什么程度。
他剥开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却感觉不到什么香味。
车况不好的几辆车被迅速地替换下来，同时上来了一支约莫一个排的警卫部队，加强了队伍的护卫力量。
简单的休整和补充后，命令再次下达，全体登车！
火车再次拉响汽笛，比在江城时更加沉重，更加坚决。
巨大的车轮缓缓转动，拉着这支肩负着沉重使命的队伍，离开了喧嚣的郑州站，继续向北，向着那更加寒冷、战云更加密布的中朝边境——安东，坚定地驶去。
王栓柱还在兴奋地和孙二狗以及其他几个兵聊着天，分享着花生瓜子，车厢里暂时充满了轻松的气氛。
但古之月却独自靠在车厢门口，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渐渐变得荒凉的北方原野，天空低沉，云层厚重，仿佛预兆着一场巨大的风雪。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前面……怕是难喽。”
古之月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却有些沉重。
他知道，越是靠近安东，就越是靠近前线，危险也就越大。
美国佬的飞机、坦克、大炮，都是硬茬子，这场仗肯定不好打。
他抬头望着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
安东那边肯定更冷，不知道战士们能不能扛得住。
他想起在蓝姆迦的时候，美国佬的装备有多精良，而志愿军的装备却很落后，想要打赢这场仗，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不过，他看着身边这些充满斗志的战士，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这些战士，有的是刚参军的年轻人，有的是打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老兵，他们都怀着一颗保家卫国的心，愿意为了国家和人民牺牲自己。
有这样的战士，就算美国佬再厉害，也一定能打赢。
火车继续往北开，离安东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