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晶带着小武掀帘一只脚进入堂屋时，关佩洁正坐在官帽椅上，正在研究手里拿着文件，她愣在原地，不知道另一脚是不是该迈进去。
关佩洁抬眸看过去，点了个头，“你好！”
汪晶笑得有些尴尬，“关总你好！”
一年前，关佩洁开着小轿车到榕树村的时候，汪晶对她的感官就很复杂，她原计划也活得这么光鲜的，但现实是，她只能站在自家小卖部门口，抬头望着巴掌大的天，盯着空中一闪而过的飞鸟，羡慕它们的眼界，嫉妒它们的自由。
她们两个，本来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但因为孩子跟着玥玥，和吴双玩得很好，所以也算是点头之交了。
“汪婶儿，小武，你们来啦，吃西瓜！”
胡中玥从厨房端了一盘得小巧好入口的西瓜过来，看到俩人就递了过去。
“谢谢玥玥！”
汪晶也没客气，拿了一块西瓜，坐在了椅子上，小武也拿了一块，随后胡中玥把西瓜放在了关佩洁旁边。
“汪婶儿，是找我爸妈吗？我爸妈带我弟去打疫苗了，得劳你等等，估计再有个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中午你们就搁这儿吃饭，我刚刚已经把米饭焖上了。”
汪晶是个爽利的人，两家关系好，不流行虚礼，“嗯，那就麻烦玥玥了。其实我找你爸妈是有个事儿想问问，村里就你爸妈有见识，不过既然关总也在，我能不能麻烦关总帮我把把关？”
关佩洁合上项目计划书，很随和地点了点头，“说说看。”
原来汪晶知道胡青鸿一家定居县城的时候，心思就活泛起来了。她守着这个小卖部十年了，日日守店，风雨无阻，守到崩溃，钱呢，也挣了些，但都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是个吃不好饿不死的状态。
关佩洁给了她第一重刺激，让她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么活。但她们两个差距太大，她想要改变的念头就像看到空中飞鸟的那一刻一样，一闪即逝。
然后胡老师一家在县里买房的消息传到村里，她那颗心又活了，对啊，她没办法像关佩洁一样开着小轿车到处跑，但是她可以像胡家一样，从村里走进县城，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也没干过别的，就开了个小卖部，所以她想要在城里开个小卖部。这个建议并不被家人看好，因为在农村，小卖部用的自家房子，没有房租只有货款，成本并不太高。进了城就不一样了，房子得租，货得压，成本太高了。而且城里有很多家小卖部，竞争压力又大，不好做。
“关总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这事儿能成吗？”
汪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渴望、祈求，她现在迫切需要有人能帮忙指点迷津。
关佩洁思忖了片刻，才开口，“你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但是具体操作方法是有问题的。如你所说，百货大楼对面铺位月租三百，加上货款，至少要一千起步。而且，现在在城里开商店，需要缴纳‘三金’，就是卫生费、治安费、精神文明保证金，至少也得个两百块钱，电费一个月得五十……这些杂七杂八的成本累积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准备每款产品盈利多少？”
汪晶看了看关佩洁，小声说，“毛利率10%吧。”
关佩洁给她算了一笔账，“你每个月固定支出高达1550，代表着每天要有52元的纯利润，也就是说每天的销售额至少要在五百二十元以上。你去实地考察过吗，城里的商店每天的营业额大概多少？”
汪晶摇摇头，她问过，但是没问出来，那是人家的隐私，没人会说实话的。
关佩洁双手一摊，“所以啊，可行性一定是建立在详细考察之上的，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不过，我很欣赏你的敢想敢干。”
“而且，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下，广州那边的超市门口每天都蹲着黄牛，他们专门回收过期产品，他们可以涂改生产日期。这些改过的产品就会流入内地各个地方，如果你不幸遇到了这种货，再有个人因为吃了在你这里买的过期罐头而生病，你赔得起吗？”
真相是残酷的，汪晶失望地叹了口气，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关佩洁沉默片刻，率先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汪晶点点头，“关总直接问就好了，如果我知道的，我一定不会隐瞒！”
“你是想把自家的小卖部做大做强，还是想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汪晶认真思考了好几分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关佩洁了然，她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说道：“我这里有一个考察过的项目，缺一个执行人，你愿不愿意来帮我？”
汪晶瞬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关佩洁。
关佩洁也没有藏着掖着，直言自己的计划。
“我打算在文定县投资一个农副产品加工厂，主要做本地香菇、核桃、板栗、红薯、苹果等农副产品的加工，比如说把核桃做成琥珀桃仁卖出去。因为我丈夫是体制内的，我不能直接出面，玥玥这边，也没用的人，刚好你今天过来，刚好跟你聊起项目，刚好你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刚好在你眼中看到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刚好你儿子和玥玥、我儿子关系都好，我很愿意信任你，所以，你愿不愿意来当这个加工厂的管理者？如果你来，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每个月基本工资三百，有季度奖，干得好的话年终还有分红。”
汪晶感觉有一个巨大的馅饼掉下来砸在她的头上，绝处逢生了。
“您这个厂打算开在哪里呢？”
关佩洁说，“还没想好，不过已经决定了要从香菇的加工入手，所以应该是哪里盛产香菇，我们就会把厂子建在哪里了。”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要离开家，住在厂里，这自家男人能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