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村与天福仙城,距天剑仙门旧址本不算遥远——以仙人的眼界衡量,不足万里的路程不过弹指即至。
可遥想当年,小石头还是个眉眼间满是懵懂的稚童,被吴为叔牵着衣角,踏上求仙问道的征途。那一路,他们翻过高耸入云的穿云峰,涉过暗流汹涌的忘川河,遭遇过妖兽夜袭,熬过被群狼围困的绝境,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挣扎,足足用了半年光阴才抵达目的地。如今再忆起那些风霜岁月,竟恍如隔世,只剩记忆里吴为叔宽厚的手掌传来的温度,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今日故地重游,前往天福仙城不过两个时辰,小石头的身影便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城郊一片荒地上。晚风拂过,齐腰深的杂草簌簌作响,带着萧瑟的凉意——这里,正是他记忆中吴为叔与赵秀婶当年买下的那片药田所在。
离开之前,他曾郑重托付当地商会代为照看二人,那时便知晓,他们没有留在城里追随老丈人学经商,反倒选了这片城郊荒地开垦,专门种植天剑仙门急需的草药谋生。他还记得当时传讯的商会管事说,那片药田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草药长势喜人,夫妇二人靠着这份营生,日子过得安稳和睦。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小石头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窖。昔日整齐划一、绿意盎然的药田早已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疯长的杂草,它们蛮横地占据了每一寸土地,荒芜得连半分人工种植的痕迹都难以寻觅。
唯有地面上隐约可见的、被岁月侵蚀得模糊的田垄线条,如同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无声地昭示着这里几年前或许还曾有人悉心耕耘过。
小石头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空气中仿佛凝结起细碎的冰碴。眼底翻涌的杀机几乎要冲破束缚,化作实质的利刃,将周遭的杂草尽数斩断。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腾的焦躁与怒火如同滔天巨浪,勉强被他压在心底——若是在这里找不到吴为叔的半点消息,那他不介意先将天福仙城里所有天尘联盟的爪牙全部斩杀,就当是为吴叔夫妇,为这片土地上受苦的人,先收一笔利息!
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的一个院落里。此刻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墨蓝色的夜空上,唯有几颗疏星点缀,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衬得夜色深沉。小石头却顾不上什么半夜敲门扰民的规矩,抬起手掌,便朝着院落中央那间简陋的民宅屋门重重拍去。
“砰砰砰——”
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在空旷的郊外格外突兀,如同惊雷般滚过寂静的夜空。不多时,屋子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摸索着穿衣起身,紧接着,一个苍老而充满不耐烦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响起:“大半夜的,哪个杀千刀的不长眼?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说?扰人美梦,真是晦气!”
屋门“吱嘎”一声,带着陈旧的朽味从里面拉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汉探出头来。他的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一层白雾,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小石头,当看到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和膝盖处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衫时,眉头立刻皱起,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神色,没好气地说道:“你是谁?看你这模样,是来讨饭的?赶紧走赶紧走!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灶台都凉了三天,连狗都因缺粮少米饿死好几年啦,可没东西给你!”
他竟把如今富可敌国、随手就能拿出海量灵石的小石头,当成了走投无路、沿街乞讨的乞丐!
这也难怪。这几年天尘仙界战乱不断,烽火连天,昔日繁华的城镇沦为废墟,流离失所、沿街乞讨的灾民多不胜数,早已是常态。
老汉见小石头衣着朴素,身形虽挺拔却带着几分风尘仆仆,便下意识地做了判断。
更何况,若是说天剑仙门当年管理这里时,只是混乱无序,尚有一线生机,那么现在天尘联盟接管后,平民的日子便过得比当年的狗还要艰难——天尘联盟直言这里是“敌对区域”,认定此处百姓皆有反骨,能让他们活着,便已是“天大的恩典”,苛捐杂税层层加码,稍有不满便是打骂相加,好好活着早已成了一种奢望。
更为残酷的是,就连懵懂无知的孩童,都会被天尘联盟的人强行拉走测试灵根。一旦测出有灵根,便会被当场抓走,随后便没了音讯——村里人私下都传言,那些有灵根的孩子,都被他们暗中处决了,只因怕留下后患。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年轻人,不久前才为新成立的天尘仙宗捐赠了海量的灵石和灵级资源。那些资源的价值,比曾经天剑仙门宝库中千百年积累的所有财富还要多数十倍。其中,一部分是他在青元仙宗历练时,凭借过人实力收集的巨量中品、上品灵石;另一部分,则是他在各大凶险遗迹和血煞界中,斩获的珍贵战利品。至于那些稀有的灵级资源,他更是几乎全数捐给了新宗门,只留下了那些更为珍稀的仙级以上资源以后自己用 ——单论财富,说他现在富可敌国,都已是极为谦虚的说法。
小石头并未解释,眼底的寒意稍纵即逝,只是平静地从储物戒指中摸出一枚沉甸甸的金元宝。月光洒落在金元宝上,折射出柔的金色光泽,入手温润,分量十足,光是那精致的纹路和纯粹的成色,便知价值不菲。这枚金元宝,是他特意为吴为叔准备的,他不确定吴为叔如今的境况如何,凡间的金银或许能派上用场。这般成色的金元宝,在他的储物戒指里早已堆积如山,不过是无数战利品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