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室里，空调嗡嗡运转，冷气在玻璃窗上凝出一层薄雾。商司瀚双手撑在助行器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病号服后背已经湿透，紧贴在脊椎植入物的轮廓上，金属部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再来一次。\"温玉站在一旁，声音平静，\"重心再往前移一点。\"
文暖暖半跪在防滑垫上，双手虚悬在商司瀚腰侧，随时准备接住他。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三个月前，纳米机器人开始修复他的神经，但肌肉萎缩需要更漫长的锻炼。
\"爸爸加油！\"念荨突然从角落冲过来，手里举着一支蓝色蜡笔，\"踩这里！\"
她蹲在助行器前，把蜡笔横放在地上，仰起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
商司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着那支蜡笔——距离他的右脚尖正好两厘米。对于常人来说，这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小步；但对于脊髓损伤患者，这可能是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三、二、一......\"文暖暖轻声倒数，声音绷得像弦。
商司瀚深吸一口气，左腿肌肉绷紧，右脚缓缓离地——
一厘米。
他的小腿开始发抖，汗珠从下巴滴落，砸在蜡笔上。
一点五厘米。
文暖暖看见他太阳穴处的血管凸起，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
两厘米。
\"咔！\"
蜡笔在鞋底压力下裂成两截。
复健室陷入短暂的寂静，然后——
\"爸爸成功了！\"念荨欢呼着跳起来，一把抱住商司瀚的右腿。
文暖暖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抬头看向丈夫，发现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久违的光芒——那是车祸前，他在实验室攻克难题时会露出的神情。
温玉迅速在平板上记录数据：\"右下肢承重比例达到15%，比上周提升7%。\"他顿了顿，难得露出微笑，\"纳米机器人的修复速度......超出预期。\"
商司瀚的右手突然松开助行器，落在文暖暖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回到了他们大学时代，他总这样弄乱她熬夜赶报告时扎的马尾。
\"脏......\"文暖暖红着眼眶嘟囔，却主动将脸颊贴在他汗湿的掌心。
念荨已经捡起断裂的蜡笔，小脸严肃：\"要裱起来！\"
2. 水晶盒里的珠穆朗玛
当晚，文暖暖在书房找到一个透明的小盒子——原本是装标本用的。她小心地把两截蜡笔放进去，底下垫着今天的康复记录：
dAY 188 - 右下肢承重15%，步距2cm
\"应该题个字。\"商司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文暖暖转身，看见他靠在门框上，右手扶着电动轮椅的操控杆。自从能短暂站立后，他拒绝任何人推轮椅，坚持自己操作。
\"比如？\"她挑眉。
商司瀚操控轮椅靠近，左手拿起书桌上的钢笔，在便签纸上写下几个凌厉的字：
\"爸爸的珠穆朗玛\"
文暖暖噗嗤笑出声：\"商先生，两厘米的珠穆朗玛？\"
\"嗯。\"他一脸严肃，\"海拔两厘米。\"
念荨抱着兔子玩偶跑进来，看到盒子后立刻宣布：\"要放在我床头！\"
于是这只装着变形蜡笔的水晶盒，成了念荨最骄傲的\"展览品\"。每当有小朋友来玩，她都会神秘兮兮地展示：\"这是我爸爸踩碎的山！\"
3. 复健仪上的便条
第二天清晨，文暖暖在复健室整理器械时，发现平行杠侧面贴着一张便签纸。
\"今日目标：走到夫人身边亲她。\"
字迹锋利，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三米外的体重秤——那是她通常站着记录数据的位置。
文暖暖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温玉和护工都不在，才小心翼翼把便签撕下来，夹进记录本里。
\"偷看别人笔记？\"
商司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扑在她颈侧。文暖暖吓得差点跳起来，记录本\"啪\"地掉在地上。
\"你......\"她转身，发现他竟然没坐轮椅，而是拄着一根手杖站在她身后。虽然左腿还打着矫正支架，但脊背挺得笔直，病号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怎么不坐轮椅？太危险了！\"文暖暖慌忙去扶他。
商司瀚任由她搂住自己的腰，左手却突然从背后拿出另一张便签，贴在她额头上。
文暖暖扯下来一看：
\"目标达成。\"
下一秒，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药味的苦涩和薄荷牙膏的清凉，还有一丝血的铁锈味——他的下唇因为复健时咬得太紧，裂开了一道小口子。文暖暖尝到了血的味道，却没有躲开，反而踮起脚加深了这个吻。
\"唔......\"商司瀚闷哼一声，手臂肌肉绷紧。
文暖暖立刻反应过来——他的平衡快到极限了。她迅速架住他，两人踉跄着跌进一旁的康复球上。
\"疯子！\"她喘着气骂，\"肌肉拉伤怎么办？\"
商司瀚靠在充气球上，额发被汗水浸湿。他忽然抓起文暖暖的手，按在自己左大腿上：\"摸到没？\"
掌心下，原本萎缩的股四头肌正在轻微抽搐，但已经有了明显的轮廓。
“纳米机器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它们正在重建神经肌肉接头。”
文暖暖凝视着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急切。那些微小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机器人，在他的身体里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日夜不停。每一刻，它们都在修复着受损的组织，一点一滴地重塑他的身体。
而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证明，那个曾经完整的商司瀚正在逐渐归来。
“笨蛋。”她轻声骂道，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然后，她缓缓俯下身，轻柔地吻了吻他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腿肌。
“我有的是时间等。”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他内心的不安。
窗外，晨曦透过窗户洒在水晶盒上，那支断裂的蜡笔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彩虹般绚丽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