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殿中太过嘈杂。
萧琰站在殿外听了半晌，等到此时哭声平息，这才动身。
他自问没有如此好的耐性，能听着烦人的啼哭声与萧淑华多说半字。眼下没有转身就走，已是他看在今今的面子上十分容忍了。
高大清隽的身形走进殿中，三人齐齐回头。
萧淑华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二话不说便扑到了地上：“皇兄、皇兄……我……”
萧琰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心，偏着身子挪开：“不必多言，孤方才都听见了。”
他像是嫌弃极了那断断续续的哭腔。
心中只觉得人与人哭起来都是不同的。
宋稚绾将他的动作收尽眼底，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他转。
萧淑华并未察觉，依旧吸着鼻子抽泣道：“皇、皇兄，我不想去和亲，乌薄迟定是记恨上我了，若我嫁过去，他天天打我可如何是好，皇兄，我宁愿去出家当姑子，也不要去和亲......”
她说着说着，抬起头一瞧。
方才还站在眼前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萧淑华转头去寻，只见自家皇兄已经走到了宋稚绾跟前。
声音柔情似水：“今今还未用早膳，先去把膳用了，饿坏了肚子可不好。”
宋稚绾有些不放心：“那淑华......”
“孤自会处理，”萧琰揉着她的脸颊，“乖，先去用膳。”
眼看着把一步三回头的人哄走了，萧琰这才不紧不慢地坐上主位，温柔的神色归于平静。
萧淑华自知自己是来求人的，又抽抽搭搭地挪了过去。
才挪两步。
毫无起伏的声线却带着冷意传来：“若打算一直这般哭哭啼啼下去，便用不着同孤说了。”
萧淑华动作一僵，连忙闭紧了嘴巴。
她也是急上头了，从前王公公便跟她说过皇兄最讨厌除了绾绾以外的人在他面前哭。
她竟一时忘了。
萧怀瑾看得咂舌不已，惊叹萧琰的变脸之快。
这嫂嫂刚走，四哥马上跟变了个人似的。啧啧，原来男子也是要学些狐媚之术的。
萧淑华收起哭腔，缓了缓心神，这才认认真真地求道：“皇兄，求您帮帮我吧，只要不去和亲，让我做什么都行。”
光滑的茶盏倒扣在茶盘中，男人修长的指尖轻轻捻起，缓缓注入茶水。
“父皇答允和亲之事了吗？”萧琰问道。
萧淑华连忙摇头：“还没有。”
若答允了，她如今就不会出现在东宫。
而是吊死在长乐宫里了。
萧琰惦记着独自一人去用早膳的小姑娘，心不在焉地安抚她：“既没有答允，便不必如此紧张。乌苏若诚心与萧国结盟交好，不至于在和亲之事上翻脸。”
他缓缓饮下那杯清茶。
从坐下到此刻总共也才同她说了三句话，便想着赶人了：“此事孤自会与父皇商议，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吧。”
萧淑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抬头瞧见那双略显不耐的眉眼，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直到和萧怀瑾一同出了东宫，她才敢继续哭了起来。
别说萧琰瞧见觉得烦了。
萧怀瑾此刻也觉得烦，他上下扫了几眼，颇为嫌弃道：“你就这么怕四哥？在他面前连哭都不敢哭？”
萧淑华红着眼睨他，反问道：“难道你不怕？你不也怕皇兄？”
还说她呢。
也不知晓是谁被鸡血吓晕的。
萧怀瑾被戳到痛处，轻嗤了一声不说话了。
长长的宫道上。
多年未见的兄妹二人并肩而行，难得一刻的宁静。
萧怀瑾偏头看了几眼。
对于萧淑华这个妹妹，他并没有什么兄妹情深，可到底是血浓于水，再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亲人。
总不能让她心里把那个四哥当回事，不把他这个五哥放在眼里吧。
他又不是真的“蠢笨如猪”。
父皇也真是的，一张嘴四处瞎说。
似乎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意，萧淑华哭声一顿，转头看他：“你笑什么？”
“……”
萧怀瑾正了正神色，将手背至身后，一股老神在在的模样安抚她：“六妹放心，五哥也不会同意你去和亲的，那乌八七有多远滚多远，五哥定会……”
还未等他说完。
萧淑华忽然提起裙摆，撒腿便跑了出去。
萧怀瑾在原地愣了半刻，也跟着撒腿追了上去。
边跑还边问：“六妹，你跑什么？！”
萧淑华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边跑边掉一身鸡皮疙瘩：“你太恶心了！学谁不好，为何偏偏学皇兄说话！”
萧怀瑾追问：“难道我学得不像吗？”
萧淑华：“像个屁！”
萧怀瑾：“……你、你一女子为何说话如此粗俗？”
萧淑华：“你别追我了！”
———
入夜。
金玉楼的顶楼上被不知哪来的豪客包下，豪客并未露面，连上菜的小二也只是将菜肴送至包厢门口，再由豪客的手下端进去。
乌薄迟从包厢露台欣赏着城下风光，止不住连连称赞。
“难怪历代先祖总想着出征萧国，如此美景，吾也实在是喜欢。”
对面的男子闻言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若是喜欢，王子不妨多住些日子，多看几眼便罢了，何故要贪心，将美色带回乌苏呢？”
男子话中有话。
乌薄迟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他：“你是想说和亲之事？”
男子放下酒杯，酒杯落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却已足以显露出男子的不悦，他冷声道：“先前说好的条件里，可没有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