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吞噬。
压制，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如何能真正解除蛊毒？
更何况，这仅仅是她纸上谈兵的推测，若要真正用药，还需经过反复验证，稍有不慎，便会适得其反。
她长叹一声，将手中的药材重新收回，小心翼翼地放入药盒。
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呵护着一个脆弱的梦。
“小姐，夜深露重，您怎么还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紫鹃提着灯笼，匆匆走近。
橘色的光晕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黛玉略显苍白的脸庞。
“紫鹃，你怎么来了？”
黛玉微微一怔，旋即恢复了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我不是让你早些歇息吗？”
紫鹃快步走到黛玉身边，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嗔怪道：
“我的好小姐，您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到这荒凉的地方做什么？
仔细着凉了！若是姑爷知道了，又要心疼了。”
“无妨，我只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黛玉接过灯笼，语气淡淡的，不愿多做解释。她知道紫鹃是关心自己，但有些事情，她并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
“透气？这荷塘都枯了，有什么好透的？”紫鹃撇撇嘴，显然不相信黛玉的说辞。她跟在黛玉身边多年，对她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小姐定是有什么心事，才会独自一人跑到这里。
“好了，别问了。”黛玉打断了紫鹃的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我们回去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灯笼的光芒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回到房中，紫鹃伺候黛玉洗漱完毕，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
“小姐，喝点热的暖暖身子。”紫鹃柔声劝道。
黛玉接过牛乳，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却依旧空洞。
“紫鹃，你说……”黛玉放下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说，人真的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紫鹃愣了一下子不明白黛玉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小姐，奴婢觉得，命运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咱们只要尽力做好自己，其他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黛玉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她知道紫鹃说得有道理，但她心中的不安却始终无法消除。
她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一切，而她，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蛾，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既定的命运。
翌日清晨，黛玉借着身子倦怠的由头，差人唤来府中几位经验丰富的药师，细说了配制的逍遥丸的用处——
言明是替自己缓解近日的烦闷不适。
她刻意隐去了这药方与苏旭身上蛊毒相关的隐秘，只道是寻常的身子调理，言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待药师们依方备齐药材，小心炼制，不过半日光景，几颗乌黑圆润的逍遥丸便静静躺在白玉碟中。
黛玉取过端详片刻，确认无误后，便亲自携着那盛放药丸的玉碟往苏旭院中走去。
行至苏旭房中时，他正倚在案边翻阅卷宗，听闻脚步声抬眼望来，见是黛玉，面上旋即浮现温和笑意。
然而当黛玉将那逍遥丸递到他面前，并说明用法时，苏旭的目光却陡然凝住，眉间不自觉地蹙起。
“旭哥哥，”黛玉见状柔声开口，试图平复他的不安，指尖轻触玉碟，
“这药虽是为我而制，但药师们都是府中的老人，技艺精湛，绝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顿了顿，眸光里闪过一抹真切，“即便无效，也断然不会伤身，旭哥哥就当是替我尝尝这药性，可好？”
苏旭垂眸盯着那些药丸，喉结滚动数次，终是迟疑道：“这…这药方子当真可靠么？”
“旭哥哥不用担心，”黛玉轻叹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这方子虽不算新奇，却是极为温和的。即便不起作用，也断无大碍，你便信我这一回吧。”
苏旭看着黛玉递来的药丸，眉头蹙起，眼神复杂。
他并不是不信黛玉，只是这药救命的希望实在渺茫，且毒蛊缠身久已，他也试过不少奇药，都没什么用处，因此现在也没什么信心。
“旭哥哥，不会有事的。”黛玉轻声说道，眼底却隐现急切，她似乎比苏旭还害怕失败，那笃定的语调却夹杂着不可察觉的挣扎。
她握着他手腕，动作轻柔，却有一种执拗的力量。
苏旭垂眸看着她，指尖在碟子底轻轻碰触，最后还是拿起了药丸。
“黛玉，那若我此刻服下不幸出了岔子，岂不是让你自责数年？”
苏旭的语调低沉中带些许揶揄，但不掩话音里题外暗藏的深情，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黛玉脸上，仿佛要把她的倔强和焦虑看透。
黛玉闻言一怔，她害怕他质问，也害怕他退后，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我的自责又算得了什么？若能救你一命，我甘愿担这千斤重担！”她音量略高，情绪泄露，竟没有平日那般纤弱模样。
苏旭怔住了。这样的黛玉让他心口一紧，仿佛终于承认，这世间竟有人甘愿为他舍弃所有。
苏旭不再迟疑，仰头服下。他的动作迅速而干脆：
“若旭得救，全赖玉儿之功；若是折身，倒是旭自己命薄，也不会怨你。”
黛玉听得心头一颤，眼眶微湿，这样的话一句句砸入她的心湖，让她反复荡漾着惶恐和坚定交织的涟漪。
“旭哥哥，别说这些！”她语调有些哽咽。
她素手按住苏旭正欲站起的肩膀，一双明眸死死凝视着他，仿佛害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行为。
相对无言间，她竟突然伸手将他手腕扣住，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掺入了这深情里。
苏旭只是愣愣看着她，许久终于低低笑开，
“傻丫头，你到底是比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同呢，一颗心只想着我。”
黛玉本就是面薄的人，听得这话，脸色不自觉地晕红，但仍强撑着淡定，冷冷回他：“你少贫嘴吧！”话虽如此，她却下意识地松了手，又拿眼去偷看他的面色。
彼此静默数息，苏旭突然捂住胸口，“暖了。”
“什么？”黛玉急上前一步，膝行靠近苏旭，脸上的羞涩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关切和一种不能言喻的光亮。
苏旭掀起衣襟，缓慢地吐出话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开始化开……”他用手抵着胸口。
黛玉眼眸倏然明亮，几乎是惊喜中带了迫切，“真的？不，那不会是错觉吧！”
她声音加快，带了久违的雀跃，可又急急补充道，“但别着急，我再观察几日，看看药效稳不稳定，切莫大意。”
苏旭笑着看她，那笑容很浅，“你如此急切，是怕本不良药偶然救我吧？莫非，不病的苏旭，于你而言多了些烦恼？”
“胡说！”黛玉咬了咬下唇，毫不妥协地瞪他一眼，这模样与平日的她倒有些不同，是多了份生命蒸腾的鲜活。
苏旭的话也并没有真的调戏的意思，他紧紧地看着她，心底却泛起阵阵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