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已成漩涡,若再任其蔓延,只怕国本动摇。”苏旭在御书房里对着几位心腹重臣沉声道,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冷峻如霜,“徐贵妃和水辉,一个在宫中煽风点火,一个在朝堂暗结党羽,必须雷霆出击,以正视听。”
刑部尚书领命后,很快便将水辉的叛乱罪证一一呈上,从私通外敌的密信到勾结朝臣的账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午门外,水辉被押赴刑场时,沿途百姓纷纷围观,有人唾骂,有人叹息,而苏旭则下令彻查其党羽,务必将根源斩断,不留后患。
“徐贵妃往日恃宠而骄,如今也该尝尝冷宫的滋味了。”内监总管低声向苏旭复命时如此说道,徐贵妃被废黜的那日,宫人们远远看着她被送入冷宫,昔日的华服珠钗尽数褪去,只余一身素衣,再无翻身之日。
而当苏明被褫夺县主封号、押送回姑苏的消息传开时,朝中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这位县主当年大婚的时候何等风光,圣上亲临,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苏旭却对其他苏家之人网开一面,在朝会上当众宣布:“苏氏旁支若无参与逆谋者,既往不咎,免其株连之忧。”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松了口气,而苏旭心中清楚,如此处置既能彰显威严,又能减少无谓的纷争,实乃上策。
姑苏的雨,与京城不同。
没有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只有连绵不绝的、浸入骨髓的阴冷。
苏明靠在颠簸的马车壁上,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色布裙早已被湿气濡湿,冰凉地贴着皮肤。
她没有哭,甚至连一丝怨怼的神色都欠奉。车帘外,是护送她的兵卒刻意保持的距离,像在避着什么不祥之物。
她想,他们大概觉得她疯了。
一个时辰前,她还用那枚偷偷藏在袖口的金簪,抵着车夫的脖颈,命令他改道向西。车夫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动弹。
最后,还是领头的校尉隔着帘子冷冰冰地开口:“苏姑娘,圣上的旨意是‘送’你回姑苏,不是‘押’。你若自寻死路,我们绝不拦你,只是这车夫一家老小,怕是活不过今夜。”
苏明松了手。金簪掉在车板上,发出清脆又无力的一声响。
她不是怕死,她只是忽然觉得无趣。
连着下了几天雨,宫里的石板路都生出些许青苔。
浣衣局的小宫女云舒提着一篮刚浆洗好的衣物,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湿滑的地方。她刚从内廷司领了新的差事,去给长信宫的一位老太妃送换季的衣衫。
路过北三所时,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那里就是冷宫。
据说,废妃徐氏就被关在最西边的那一间。刚进去那几天,还日日啼哭咒骂,后来不知被谁“教训”了一顿,就再没半点声响了。有胆大的小太监夜里经过,说听见里面有女人学猫叫,一声声,瘆人得很。
姑苏的雨还在下,细密如针,刺得人眼都睁不开。苏明坐在马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板边沿,指甲里嵌满了泥屑。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圣旨、废黜、冷宫、株连,这些词像刀子一样翻来覆去地剜着她心头肉。
她本该是县主,风光无限的县主啊!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被人像丢垃圾一样扔回姑苏?
窗外兵卒低声议论,偶尔夹杂几句嘲弄。她听不清全貌,却能感受到那种刺耳的轻蔑。
“哼,圣上仁慈,不然她早人头落地。”一个粗哑嗓子压低声线,却没低到她听不见。
苏明咬紧下唇,牙齿几乎嵌进肉里。痛意让她清醒几分,她逼自己别去听那些闲言碎语。
马车颠簸得厉害,她身子一歪,额头磕上车壁。痛得她低哼一声,手却下意识摸向袖口,那里空荡荡,金簪早就没了。
她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还藏什么呢,反正也没用了。
护送的校尉骑马靠近,隔着帘子冷冷吐出一句:“快到城门了,收拾收拾,别再丢人现眼。”
苏明没吭声,只是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她心底燃起一团火,烧得她想尖叫,可喉咙却像被堵住,半点声都发不出。
她告诉自己,忍着。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后悔。
马车进了姑苏城,停在一处破败小院前。苏明被“请”下车,脚踩上泥泞地,差点滑一跤。
她抬头打量四周,墙头青苔厚得像毯子,屋檐下挂着破烂蜘蛛网。这地方,哪还有半分她记忆中苏家的模样?
“从今往后,这就是你住处。”校尉语气平板,丢下句话便带人离开。
苏明站在院中,雨水顺着发梢淌下,冰得她一哆嗦。她却没动,就那么站着,像在等什么。
等了半晌,雨更大了,她才低低骂了句:“狗东西,果然没人管我死活。”
她拖着湿透衣裙走进屋,迎面就是一股霉味。屋里空荡荡,连张像样凳子都没有。
她靠着墙坐下,膝盖抱在胸前,目光空洞。她脑子里翻涌着过去,风光大婚,圣上亲临,那些画面却像刀,割得她喘不过气。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她低声呢喃,嗓音沙哑得像破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