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房门紧闭，只留了半边窗户通风换气，屋里除了两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书架和一张办公桌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老人伏在桌前埋头写着什么，顺滑的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手边沾着黑泥的橡皮只剩拇指大小，搪瓷杯中的茶水早就没了热气，挂在杯壁上的茶叶甚至有些发干，墙上的时钟发出的嗒嗒声让这间办公室不至于显得太过死气沉沉。
方文军就是在这个时候拿着档案袋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候，他在心中反复斟酌等会儿该怎么把话说得漂亮一些。
前几天林窈跟他谈话的内容一直在脑中环绕，别看他当时满口答应会给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实际上要不是今天林窈来找他请假时提了一嘴，那件事早就被他抛到脑后。
毕竟他就没遇到过新学期还没走到一半就说想早点毕业的学生，在听见这个问题时他差点没忍住开口问林窈是不是想找茬。
这是大学，又不是上小学初中想跳级就能跳，再说了她要的还不是跳级而是毕业，他们工大可没有这个先例。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方文军扯了扯衣摆在心中对自己说，等会儿见势不妙就住口，要是把老领导给气倒了那他可就完蛋了。
取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给戴了回去，马平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掉的茶水，眉心轻皱了一下便不再有任何反应。
再抬头门外的人已经进来，他笑着抬手示意对方落座才问他找自己是有什么事要汇报。
除了授课马平川本就不大参与学院中的管理事务，除了有不能解决的事情才会送到他的面前，不然都是副院长在安排工作和处理其他事务，因此他有些好奇方老师的来意。
放下手中的热水壶把用来待客的搪瓷杯推到方文军的面前，接着又给自己续上这才坐回位置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马平川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春天潺潺的流水让人不自觉放松下紧绷的神经，捏着档案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将它递给了马老。
“是有一件事需要马老给拿主意。”方文军此时笑得格外苦涩。
墙上的分针转了好几圈，办公室中除了方文军的声音一切和原来没什么区别。
手中的笔在指尖转来转去，马平川由最开始的眉头紧皱到如今的饶有兴趣，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请求，难怪方老师会来找自己，这种事情副院长确实做不了主，甚至连他也得上报校长讨论这件事件是否具有可行性。
方文军仔细说完那天和林窈的谈话内容，原本忐忑的心情在马老那平静的表情下恢复自然，他捧着手杯汲取暖意。
“大概就是这样，那学生态度比较坚决，看得出是真想尽快毕业。”
马平川倒是和他的关注点有些不大一样，开口问道：“你是说那学生做生意去了？做的什么生意？”
政策刚刚落地没有选择观望而是立马跟上，真不知道该说她莽撞还是果断。
“呃……”方文军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开了家包子店？”
说到这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年轻人的想法还真奇怪。
这里离口岸那么近再加上现在有政策扶持，想要搞到新奇的玩意儿门路不是一般的多，可偏偏跑去开了家包子店，跟玩儿似的，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愿意来找马老的原因。
太过家家了。
“包子？”马平川一愣，突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方老师尝过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方文军慌忙摇着手，他可不敢犯这种错误。
被方老师的反应逗笑，马平川笑呵呵的连喝几口茶水。
搪瓷杯放在桌上，他拿去一直没打开的档案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纸，最先看到的是一张大头照，黑白的照片仍然没能遮掩掉女孩出众的外貌，马平川咂了咂嘴在心中暗暗评价，是苏同志会喜欢的小辈。
视线下移，他的呼吸一滞手指摸上照片下的姓名栏，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见到过。
时刻关注马老的方文军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当即轻声提醒道：“说来还有些巧，前阵子学生宿舍闹出来的事情也和这个学生有关，不过她是受害者。我也是在处理这件事时才知道这林同学的入学手续还是您亲自办的。”
适时的一段话让他立刻想起了学生报名那段时间余晖曾在一个傍晚找到自己，说的就是帮一个老乡走走后门。
时隔多日，马平川已经记不清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能确定的一点是自己没见过这位女学生。
马平川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他认识那小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听见从他嘴里说出走后门这三个字，原本想要见一见能让那小子破例的人长什么样，结果后面忙起来给忙忘记了。
不过余晖上次过来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再加上这档案上写的年龄，没准两人还真的只是老乡亲戚这类的关系。
他轻叹一声眼中的兴趣一点点淡去，整了整手里的几张纸按原样放回档案袋里，“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跟这位小林同志说一声，一切等期中考后才能有结论。”
马平川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让方文军心中七上八下的，他连忙应道：“好的马老，我知道了。”
眼神在马老身上打转，这原本不是还挺有兴趣的嘛，咋突然就变了呢？
“嗯，就先这么说吧。”马平川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方文军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将档案袋放到身后的书架上。
“既然有学生提出这种想法，我们这些做老师的总不能扫了兴，晚点和校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理出个程序来。”
话音落下，马平川扭头看着站起来方老师说道：“不过这一切的基础得是她的学习成绩足够优秀才能打破现有规则，你说对吗，方老师。”
目送方文军离开办公室，马平川也没了继续演算的心情，看向窗外的风景沉默地坐着。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