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星说了几句话,就见许靖央点点头,他马上小跑着去了后台。
茶楼大堂内雕梁画栋,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角青铜兽炉中袅袅升起清雅檀香。
最前头的戏台用黄花梨木搭建,两侧垂着湘妃竹帘。
许靖央给宾客们准备的位置,恰就正对着戏台。
这会儿,台前摆放着数十张黄花梨圈椅,每张椅边都设着小几,上面陈列着时令鲜果与精致茶点。
许靖央邀请来的贵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此时大堂内座无虚席。
众人谈笑风生。
许靖央和萧安棠坐在最前头的圈椅内。
戏台上锣鼓一响,听见熟悉的音律,萧安棠马上眼睛放光地扯了扯许靖央的袖子。
“师父,我听出来了,这一出戏是孙大圣棒打白骨精!”
许靖央笑道:“自然是你喜欢什么,便让他们表演什么了。”
只见戏角穿着一身金灿灿的戏服,脸上画着猴王脸谱,一个筋斗翻上台来,手中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风。
萧贺夜只看了一眼,就拧眉。
这唱戏的人,即便画着花脸,也能认出来,不是赫连星么?
明知今日是安棠生辰,却偏要这般哗众取宠。
只见赫连星特意朝着许靖央的方向眨眨眼,一个倒踢金箍棒,旋身接住,便引得满堂喝彩。
“好!好!”萧安棠看得入迷,不住地拍手叫好,“像齐天大圣!”
戏正演到精彩处,白骨精变幻人形上场。
这时,沈明彩从旁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碟精巧的点心。
“世子殿下,”她柔声细语地凑近,将点心递到萧安棠面前,“听说你喜欢吃糕点,这是我特地叫南疆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
沈明彩早就打听过了,许靖央起初就是用糕点俘获了小家伙。
想来也是,孩子天性爱吃爱玩,许靖央能做的,她也可以。
萧安棠正看得起劲,冷不防被她挡住了视线,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伸长脖子,左右来回瞧,却发现沈明彩的身影,把整个戏台都遮得严严实实。
萧安棠小脸瞬间沉下来:“沈姑娘!你让开好不好?我看不见孙大圣打妖怪了!”
这清脆的童音在戏文间隙显得格外突兀,四周顿时安静了几分。
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沈明彩的笑容僵在脸上,端着点心的手微微发抖。
她原本想借机讨好世子,让许靖央相形见绌,谁知竟当众被个孩子下了面子!
许靖央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出声解围。
萧贺夜更是连眼皮都未抬,只顾低头品茶。
沈明彩脸上青白交错,勉强维持着笑容:“那,我将糕点放在这,世子想吃的时候再吃。”
萧安棠侧着身子,痴迷地盯着台上,连连摆手。
沈明彩只能匆匆退回座位,一张秀丽的面孔充满气恼。
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三道并坐的身影。
许靖央还没嫁进宁王府,就拿出了女主人的架子,为萧安棠张罗这一场生辰宴。
可惜宁王哥哥看不出许靖央心机太深,还以为她真的对萧安棠好吗?不过都是为了讨好、故作表现罢了!
沈明彩深吸一口气。
她侧眸看向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手按进袖子里,摸到了那一包带来的药粉,转而悄然离去。
台上,赫连星正好演到三打白骨精的精彩处。
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一个利落翻身稳稳落地,赢得满堂彩。
萧安棠早已将方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兴奋地拽着许靖央的衣袖:“师父!这个大圣找的好,比宫里的戏班子都要出色!”
许靖央道:“他还有礼物给你。”
“哦?”萧安棠眼神亮晶晶的,“快快叫他下来领赏。”
只见台上“孙大圣”一套行云流水的棍法收势。
在一片叫好声中,一个筋斗便翻下戏台,稳稳落在萧安棠面前。
赫连星操着一口戏腔:“呔!俺老孙听闻今日是小寿星的华诞,特备薄礼一份,祝小寿星如俺老孙一般,神通广大,横扫妖邪!前程似锦,直上青云!”
话音未落,他已将手中那根熠熠生辉的金箍棒双手奉上。
那棒子显然是特意为孩童打造,比寻常戏台上用的要短上一截,轻巧许多。
通体并非单调的金色,而是用细密的金丝缠绕在坚韧的楠木棍身之上。
其间还巧妙地镶嵌了数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在灯下转动时,竟真如霞光流转,瑞气千条。
棒身粗细适中,萧安棠的小手握上去正正合适,末端还系着一簇鲜艳的红缨,舞动起来飒飒生风。
既显贵重,又不失童趣。
萧贺夜一顿,黑沉薄眸看向许靖央,心中化开柔软。
这么细腻的心思,也只有她能想得到。
萧安棠一见,眼睛霎时亮得像嵌了星星,欢呼雀跃。
“多谢大圣!”
他小手抓着金箍棒,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却又丝毫不觉吃力。
萧安棠爱不释手,得了这般神兵利器,哪里还坐得住?
“诸位长辈安坐,安棠献丑了!”他清脆地道。
说罢,小家伙提着那根与他极为相称的金箍棒,迈着利落的步子,噔噔几步便蹿上了戏台。
摆了个极标准的棍式,有模有样地挥舞起来。
劈、扫、挑、戳,动作连贯,步法灵活,这些都是许靖央平日里教他的功夫。
最后一下回身收棒,稳稳立定,神情更是坚定,眼眸明亮。
满堂宾客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
“小小年纪,有此胆识与身手,难得,实在难得!”
“宁王、昭武王二位殿下福运深厚,能得世子殿下这样聪慧的孩子,真叫人艳羡!”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许靖央自然没有谦虚,该夸的时候,她大大方方地替萧安棠承认了。
她笑着说:“安棠刻苦悟性还高,确实为他骄傲。”
萧贺夜却望着许靖央:“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
平日里冷冰冰的宁王,眼下在众人眼中,很是和颜悦色。
众人心中难免称奇。
看来,昭武王被赐婚给宁王,并非像外界说的那样,宁王不愿意。
如此表现,宁王分明是愿意得很啊!
一旁的平王始终盯着他们这边,更没有忽略许靖央由衷透出的笑容。
他低冷嗤笑:“又不是她的孩子,她当真喜欢起来了。”
说罢,平王看也没看,重重将手中茶盏放下。
却不料,茶盏倾洒,刚满上的滚茶浇在他手背上。
陈明月低呼:“王爷!您的手……”
平王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自己只是皱眉看了一眼,就随手擦了两下。
陈明月拿出自己的手帕,担心道:“王爷,咱们快回去吧,府中有烫伤药,也好赶紧涂抹。”
平王才不会这个时候走,故而冷冷甩了甩手便说:“又不是断了手脚,无大碍,你也将心放肚子里,看戏便是。”
陈明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可平王向来强势,也不会听她说的话,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茶楼后厨。
今日来的贵客极多,厨子们忙碌不已。
沈明彩的丫鬟走进来的时候,有三个厨子背对着她,正烈火烹油地炒菜。
她清了清嗓,象征性地问道:“能烧壶茶吗?”
大厨头也不回:“忙着呢,你去叫伙计来!”
“不必了,我还是自己来吧。”丫鬟说罢,看向一旁的茶炉锅。
这一壶茶装的是君山银针,等会定会送到许靖央那一桌上。
丫鬟借着袖子遮挡,将药粉下入茶壶中。
她刚收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质问的声音——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