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一侧，远离喧嚣的人群，秦月临风而立，清冷的目光如同秋水，静静地投向广场中央的擂台。
方才五号擂台那场闹剧般的比试，她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当林风慢悠悠掏出那根平平无奇的狗尾巴草时，即便是隔着相当一段距离，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张虎那瞬间崩溃的情绪，以及擂台下骤然升温、充满戏谑的氛围。
她没有笑。
这种近乎戏耍的胜利方式，在她看来，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胜负的关键，并非实力碰撞，而是源于对手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林风精准的心理拿捏。这更像是市井无赖的手段，而非修士堂堂正正的对决。
然而，理性又告诉她，结果是实打实的。林风赢了，赢得干净利落，甚至没怎么消耗灵力。张虎那炼气七层的修为，在那根看似无害的狗尾巴草和一颗滑溜的豆子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已经是第几场了？
秦月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回溯。从最初混战时那漫天飞舞、效果各异的“灵能蛋”，到后来对战孙浩时那令人防不胜防的“痒痒草”和“南瓜板砖”，再到刚刚结束的这场……她发现自己竟已记住了不少林风那些稀奇古怪的“农具”。
爆炸辣椒、闪光蘑菇、臭屁榴莲、硬化南瓜盾、速生绊脚藤、灵息痒痒草、溜溜豆……还有那根作为导火索的狗尾巴草。
种类繁多，效果刁钻，层出不穷。
更让她心头微微泛起波澜的，是林风自身的进步。
他的修为提升速度并不算惊世骇俗，至少明面上依旧是炼气七层，在剩下的选手中并不出挑。但他的身法……秦月眸光微凝，那日她在修炼场随口指点的几句，本意是看不惯他那懒散的步法，觉得有几分潜力却不自知，稍加提点罢了。
未曾想，他不仅听进去了，还将其融入了自身原本就滑溜诡异的步法中，形成了一种更加难以预测、更加节省灵力的独特风格。闪避时如同柳絮随风，突进时又带着几分出其不意。好几次看似惊险万分的规避，都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味道。
这家伙……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是运气？还是真的有所依仗？
秦月习惯于将一切纳入自己可以理解和掌控的范畴。天赋、功法、丹药、法器、实战经验……这些都是构成一个修士实力的要素。但林风，像是一个无法被归类的异数。他的实力构成，似乎有一大半都建立在那些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产物”上，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趋利避害的战斗直觉。
就在她思绪流转之际，执事洪亮的声音再次响彻广场，宣布着下一轮的对阵名单。
“……四号擂台，林风，对阵……钱豹！”
“哗——！”
人群瞬间沸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喧哗。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向那个依旧站在角落里、揣着手、一副没睡醒模样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毫不掩饰的同情。
钱豹！
外门第一人！
炼气十层巅峰！
只差一步便能凝练真元，筑基成功的天才！
他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之前的比试，他几乎都是以碾压之势轻松获胜，甚至没有动用全力。在外门弟子心中，钱豹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林风虽然一路跌跌撞撞、手段百出地闯到了现在，堪称本次小比最大的黑马，但对上钱豹……
没有人认为他还有机会。
这匹黑马的征程，到此为止了。
秦月的心，没来由地微微一紧。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她自己也有些讶异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
担忧？
她为什么要担忧那个家伙？
是因为他毕竟也算是青云门弟子？还是因为自己曾指点过他几句身法，潜意识里不希望他输得太难看？
亦或是……她仅仅是不希望这场原本还算有趣的比赛，这么快就失去一个最大的变数和……笑料？
秦月微微蹙起了眉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她看向钱豹。那是个身材高壮、面容刚毅的青年，此刻正站在擂台旁，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强大的自信和压迫感。炼气十层巅峰的修为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再看林风。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压力，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听到自己的对手是钱豹时，他甚至还抬手打了个哈欠，然后慢吞吞地朝着四号擂台走去，脚步轻快得像是去邻居家串门。
那副浑不在意的姿态，落在一心为他担忧（或许吧？）的秦月眼中，莫名地生出几分……恼意。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吗？炼气七层对炼气十层巅峰，这几乎是无法逾越的差距！就算他那些古怪的玩意儿再多，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钱豹可不是张虎那种会被一根狗尾巴草吓破胆的货色！
他是真正的外门第一人，战斗经验丰富，根基扎实，绝不会轻易被那些旁门左道所干扰。
林风他……到底有什么底气？还是说，他真的就只是缺心眼，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秦月发现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直追随着那个走向擂台的身影。看着他一步三晃，看着他偶尔还饶有兴致地瞟一眼其他擂台的战况，看着他最后站定在钱豹对面，脸上甚至还挂着那种让她有些牙痒痒的、若有似无的嘲讽（自认帅气）笑容。
擂台周围的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上。
钱豹看着林风，眼神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战意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林风看着钱豹，眼神依旧半眯着，嘴角那抹弧度却似乎更深了些。
秦月站在高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宗门比试。胜负，与她无关。
但那颗微微悬起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彻底平复下来。
她忽然有些好奇，这个总是能出人意料的家伙，这一次，又会拿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或者……他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不知为何，想到后一种可能，秦月的心头，竟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不甘？
不，不是不甘。
她很快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或许，只是觉得，如果连钱豹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他之前那些所谓的“黑马”表现，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侥幸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秦月重新恢复了清冷的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四号擂台上，等待着裁判宣布比试开始。
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唇线，和比平时更显专注的眼神，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内心。
风，似乎也更紧了些。吹动着她月白色的衣袂，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