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妮考上一中了，这可是老兰家的大喜事。
兰舒兰妮姐妹俩已经搬出去住了，兰建国得知兰妮考上一中后，就想叫她们回家庆祝一番。
兰妮拿不定主意，问兰舒：“姐，咱回去吗？”
“随便啊。”兰舒是真的无所谓，“你想回去就回去，不用管我的想法。你已经长大了，这种小事要自己拿主意。”
“姐，我怕你生气......”
兰舒笑着将手中刚削好的苹果切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兰妮，“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不就是吃顿饭嘛。说不定咱妈一高兴，真把家里的传家宝传给你了，这都说不准呢。”
兰妮不屑地撇了撇嘴，“就她？可拉倒吧。别说咱家没有传家宝，就算真有，她也肯定死死捂着，留着给兰涛，估计都得捂出蛆来。”
一番商量后，姐妹俩还是决定回家一趟。
兰舒心里倒也没多少抵触情绪，毕竟这是妹妹的大喜事，她不能因为自己和家里的那些恩怨，就拦着妹妹和家里来往。
其实兰妮想回家并不是因为想家了，她纯粹是想去看笑话。
自己考上了市一中，而兰涛呢？只考了二百多分，彻底没书读了。
她就想回去气气兰涛，也让家里人看看，同样是龙凤胎，差距咋就这么大，一个是真凤，另一个也是真聋。
要不是聋，上课怎么会听不懂老师讲的话，最后才考了二百多分呢？
她们班那个一考试就拉稀的倒数第一，这次还考了三百多分呢！
她觉得兰涛不仅聋，脑子也绝对发育不良。
兰妮没去之前就已经暗爽了，她还想把磁带机挂脖子上，兰涛看见一定会嫉妒得发疯。
最后出门前，胸前的磁带机还是被兰舒摘下去了。
“我一直跟家里说在给你美华姐打工，你就这么挂着磁带机招摇过市，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赚了多少钱，是吧？”
兰妮撅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三姐把磁带机放在茶几上，可怜兮兮地问：“那我和马燕出门逛街的时候能带着吧？她买了张学友的磁带，我俩约好了明天去她家抄歌词。”
兰舒笑着点头：“行，明天我给你五十块钱，去人家可别空手，买点吃的喝的带过去。”
兰妮“凯旋而归”，家里一桌子菜比过年时还丰富。
姐妹俩刚迈进家门，陈文娟就系着围裙满脸笑意地迎了出来，“赶紧洗手吃饭，你大姐夫特意买了山楂和椰果罐头，就等你们回来才开呢。”
再回到兰家小院，兰舒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见他们回来了，林秀珍淡淡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把碗筷摆上，吃饭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反正态度和以前挺不一样的。
没有怨气，没有嘲讽，平淡得像之前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兰妮故意跑到兰涛的房间去显摆一番，看到兰涛无精打采地趴在小床上，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家里什么好东西都可着兰涛来，结果呢？养出个二百多分的傻子。
虽然兰妮知道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不太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高兴，她不管，她就要高兴。
兰舒拿碗筷时路过西屋，瞥见兰馨在这大热天里居然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
再看看林秀珍，头发白了许多，兰建国的脸色也不太好。
都说人的生活状态如何全写在脸上，看来在她搬出去的这段日子里，家里人的日子过得都不太顺心。
今天掌勺的是大姐和大姐夫，眼看到了开饭的时候，外甥学明也从外面回来了，脸上灰扑扑的。
兰舒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凑近鼻子嗅了嗅，满脸嫌弃地问道：“学明你咋臭烘的呢，你是不是去找李婶家的小儿子去玩了？”
“嗯呢，刚子说带我去炸牛粪，我俩找了一上午，连个牛粪影子都没见着。后来他说直接炸茅坑，可里面太臭了，我就把他拉走了。”
一听这话，陈文娟嗷的一嗓子就从厨房冲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个小崽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去找刚子玩！小孩子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快着呢！”
“行了大姐，半大小子哪个不是上窜下跳的，淘点没啥毛病。”
兰舒对外甥学明有着一种莫名的偏爱，毕竟是从小抱到大的，那感情可比跟自己的亲弟弟深厚多了。
她把憋憋屈屈的学明拉到院子里洗手，还悄悄掏出五块钱塞进外甥那脏兮兮的裤兜里，叮嘱道：“天气热但是也不能总吃冰棍，买点饼干面包那些正经东西吃。”
学明眼珠子滴溜一转，压低声音讨好道：“三姨，咱家就数你最明事理，你这么大方，以后肯定能发大财。”
兰舒被这个小不点逗得忍俊不禁，笑着说：“好好洗，手指盖里都是泥，你好好学习，以后像你小姨一样考上市一中，三姨送你份大礼。”
小外甥一脸虔诚，笃定道：“三姨！你肯定能发大财！”
饭菜上桌，众人纷纷入座。
除了大姐一家满脸笑意真心为兰妮高兴，以及兰妮自己难掩兴奋之外，兰舒扫视一圈，看不出其他人脸上有丝毫喜色。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禁觉得，今天这桌所谓庆祝兰妮考上一中的饭，恐怕实则是一场“鸿门宴”。
开饭前，兰建国举起那只装着二两高粱酒的酒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妮子这孩子，从小就不让我和你妈操心，学习上我俩基本没怎么管过，没想到她这么有出息，考上了咱们省里最好的高中。爸没什么大本事，就简单张罗了这一桌饭，算是给你庆祝了。妮子，爸祝你学业有成！”
兰妮赶忙也举起汽水瓶子，脆生生地回应：“谢谢爸。”
一时间，桌上众人纷纷举杯，或饮酒，或喝汽水，喝完之后，整个屋子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明明是个充满喜庆的时刻，可这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兰建国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秀珍，“你说两句。”
林秀珍像是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妮子，妈祝你考上大学。”
兰妮抿了一口汽水，“谢谢妈。”
紧接着饭桌上的人轮流说了几句场面话，轮到兰涛时，他闷闷地哼了一声，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拒绝为兰妮献上祝福。
没人说话了，场面又陷入了刚刚压抑的氛围。
兰馨拿筷子叨了几口菜就说吃饱了，陈文娟劝她再吃几口，她却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拖着鞋子回西屋去了。
兰妮把头凑近陈文娟的肩膀小声问道：“我二姐这是咋了？”
陈文娟也压低声音，用气音回道：“还不是因为魏晓峰他妈那件事，魏晓峰和她分手了。”
“啊？他俩不是都已经......”
“咳咳！”兰建国突然重重地咳嗽两声，还用筷子敲了敲碗，严肃地说道：“好好吃饭，饭桌上别说些没用的。”
兰妮撇了撇嘴，不再言语，低头啃起碗里的鸡腿。
今天这道小鸡炖蘑菇里仅有的两只鸡腿，一只属于小外甥，一只属于她，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待遇。
兰舒坐在一旁味同嚼蜡，她在猜测家里今天摆这桌的目的。
一顿饭好不容易快吃完了，兰建国像是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舒啊，听说美华哥哥在广州开店，生意做得挺不错啊？”
兰舒心里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这“鸿门宴”终于进入正题了。
她神色平静，淡淡地应了一声：“还行吧。”
兰建国手里握着早已喝光的酒杯，斟酌着词句问道：“他开的是什么店啊？我听老金家老太太说，他一个月能赚四五千呢。”
陈文娟端着碗，满脸惊讶：“啊？广州那边开店这么赚钱啊？”
“我也是听说，也不知道老金太太说的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吹牛的成分。”
兰舒机械地嚼动着嘴里的蘑菇，在心里暗自嘲讽，四五千？当然不是真的，美华哥哥一个月能赚上万块。
她放下筷子，神色淡然地说道：“爸，你别拐弯抹角，有什么话直说。”
兰建国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看向兰舒，“你也知道你弟弟中考的成绩，他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县里的厂子，一家家经济都不景气，就算花些钱把他弄进去，一个月也就挣一百来块钱。我和你妈琢磨了好些天，想着让他出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
“出去闯荡？”兰舒微微挑眉，“那你们就让他出去闯啊，问我干什么？”
兰建国干笑了两声，笑容里的讨好显得有些局促。
“他这么小，自己出去闯能有什么出路呢？你和美华关系那么好，能不能帮你弟找找美华，让他哥给小涛在广州安排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