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兰舒吃惊的表情， 苏逸飞手下的力道不自觉收了几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你认识她？”
“算是认识。”兰舒紧皱着眉头，紧盯着地上的人，“这段时间一直跟踪我的人是你？”
一段时间没见，顾晶晶瘦了一大圈，如果不细看，兰舒都要认不出来她了。
顾晶晶别过头，沉默地流着眼泪。
兰舒实在不理解，她蹲下身来语气稍稍放软，“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顾晶晶哭了一会儿，都把声控灯哭灭了。
兰舒拍了一下手，声控灯再次亮起。
昏黄的灯光亮了，顾晶晶也带着哭腔开口说话了：“我……我就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啊？”兰舒懵了，“你看我过得好不好干啥？”
顾晶晶再次陷入沉默，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兰舒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算了，这么晚了，你跟我回家，咱们慢慢说。”
苏逸飞一脸担忧，回头望向兰舒，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兰舒好笑地看着他：“你要不放心的话，就和我一起上楼去我家？”
“不了不了。”苏逸飞松开了按住顾晶晶的手，目光依旧无比担忧地盯着兰舒，“你确定没问题？”
“放心吧。”兰舒对着他咧嘴微笑，“我可帮过她大忙，她不会害我的。”
这时，顾晶晶从地上缓缓爬起，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对苏逸飞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女朋友的，她救过我，我感谢她还来不及呢。”
女朋友三个字威力太大，炸得苏逸飞和兰舒大脑都停止运转了。
兰舒“妈呀”了一声，“他是我老师，你这么乱点鸳鸯谱可就乱了套了。”
顾晶晶手足无措地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儿。”苏逸飞向她投去一个友好的微笑，脸上羞心里却美滋滋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
“那我先走了。”苏逸飞退出楼道，朝着兰舒摆摆手叮嘱道：“别聊太晚，早点休息。”
兰舒点点头，“谢谢苏老师，后天见。”
回到家后，兰妮得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跟踪姐姐的人竟然是顾晶晶，像被雷劈了一样，傻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她和顾晶晶同校，但今天却是两人头一回搭话。
顾晶晶双手捧着兰妮递来的一杯温水，缓了缓神轻声问道：“今年中考题难不难？”
“还行。”兰妮身子微微发僵，有些局促地倚着厨房门，和顾晶晶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实在想不明白三姐为什么把顾晶晶带回家，更不懂顾晶晶为什么一直跟踪三姐。
三姐太大意了，她觉得顾晶晶来头不简单。
顾晶晶轻抿一口温水，又接着问：“快出分了吧？”
“嗯，就这两天了。”兰妮硬着头皮回应，心里巴望着上厕所的三姐能快点出来救场。
想起对方因为那件事第一场考试都没考完就离场了，兰妮就惋惜地想捶大腿。
以顾晶晶平时月考的成绩，要是能正常参加中考，说不定真能冲击一下全市前50名。
两个人聊完中考的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话题了，她们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兰妮其实很想问她以后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念书了，如果念书的话，是不是要转学。
还有，关于那个早产儿......
就在这时，厕所里传来冲水马桶的声响，兰舒终于出来了。
她甩了甩手上未干的水珠，神色淡定地坐到顾晶晶身旁。
“说吧，为什么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顾晶晶没精打采地垂下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我真的就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顾晶晶咬着下唇，明显还有话要说。
兰舒朝着兰妮递了个眼色，兰妮心领神会，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自己配台词：“哎呀咋回事啊，我咋突然困了呢，眼皮像被泡泡糖黏住了一样，咋睁都睁不开呢......”
等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顾晶晶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姐姐，你是个好人，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我知道在医院的时候是你主张救人，还好心垫付了好多钱。我也知道我爸我妈肯定为难你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兰舒笑着轻轻摇头，“干嘛要替别人道歉呢？”
“是他们不对......”说着，顾晶晶又哭了，“我也不对，我犯了大错.....”
顾晶晶确实犯了大错，兰舒可张不开嘴安慰她说出她没错这种话。
终归是和自己妹妹一般大的孩子，兰舒的心软了又软。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读书吗？听我妹说你学习很好。”
顾晶晶胡乱抹了把眼泪，脸上第一次流露出笑模样，但在兰舒看来，她好像是在苦笑。
“我想走了。”
“走？去哪儿？”
顾晶晶歪着头，眼神飘飘忽忽地放远，“很远的地方吧。”
兰舒想起之前顾晶晶妈妈说要给她转学的事儿，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走远点也好，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坦然接受。你的未来还很长，只要还喘着气，你依旧可以去追求一切你想要的可能。”
顾晶晶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苦涩的笑，“我还能吗？”
“你当然能！”从茶几上撕下两节卫生纸，轻轻为顾晶晶擦拭脸上的泪水。
“妹妹，不要怕，人生是你自己的，犯错没关系，栽跟头也没关系，永远不要放弃自己。每个人成长曲线都不一样，你在这里往下弯了一下，那又如何？还能咋地？以后这条线就不会往上涨了吗？人生没有完蛋这一说，但你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犯下的错，在错误中不断沉溺，那才是真完蛋。”
顾晶晶抿着嘴乐，兰舒看出来了，这回是真高兴了，不是苦笑。
“你要也是我姐姐就好了，真羡慕你妹妹。”
“没事儿妹子，你把我当你姐，有啥事想不开了你就来找我。不过跟踪这种事就别做了啊，怪吓人的，你看我这俩大黑眼圈，跟被女鬼吸了精气一样。”
兰舒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故作委屈地扁着嘴。
本来是想逗她开心，结果顾晶晶又哭了。
“对不起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单纯想看看你，没想到给你造成这么大困扰。”
“行了别哭了。”兰舒拉起她的手，“也怪我自己大意了，我一直以为是哪个老爷们跟踪我呢，一直没往女的身上瞄。其实现在想想，我要是知道是女的跟踪我，估计我早就能发现你了。”
顾晶晶反握住兰舒的手，握得紧紧的，力气大得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兰舒被她握得指关节生疼，尴尬地轻轻抽回手，缓了缓开口问道：“对了，那个小孩呢？”
之前张娟说要把孩子送走，兰舒一直记挂在心上，不知道现在孩子是不是已经被送走了。
听到兰舒提起孩子，顾晶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她神色躲闪地不去看兰舒的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送走了。”
这个回答其实在兰舒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忍不住怅惘。
“不瞒你说，有时候我晚上睡不着，就会想起这件事，我一直在想，当时救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是对的！”顾晶晶猛地抬起头，坚定地直视着兰舒的眼睛，“姐姐，我特别感谢你，是你让他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想，他以后肯定会是个快乐的小孩，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兰舒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哦”了一声，“你妈把他送到好人家了？”
顾晶晶用力地点点头，“对，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