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清冽的凉意扑在脸上,带着咸湿的水汽钻进衣领。
秦明缓缓抬手摸了摸棋盘边缘的木纹。
那上面是经年累月被磨出的温润包浆,粗糙里藏着沉淀的质感,倒让他翻涌如浪的思绪稍稍定了些。
“子房心思剔透,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拂过耳畔的海风还轻,却没再像往常那般避开张良探究的目光。
秦明早就有了对付张良这种顶级大脑的办法。
不是虚与委蛇的谋算。
而是将心剖开一角的真诚。
毕竟,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秦明将往日里运筹帷幄的锋芒敛去大半,指尖下意识地在棋盘上轻轻敲击。眼底同时浮起一丝自嘲。
“你们都以为我算无遗策,武力高深,可你们忘了,我终究也只是个人罢了……”
张良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秦明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青灰色的浪涛,浪声似乎更响了,拍得礁石嗡嗡作响。
“蜃楼出海,看似是大秦宏图的一步棋,可棋子一旦落定,便由不得我全然掌控。
东君他们身在海上,即将面对的凶险尚未可知。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人心难测……
更何况还有来自那儿的……”
秦明伸手往上面指了指。
张良眉头一皱。
上面?
始皇帝?
不对……
如果始皇帝对秦明有所猜忌,那么大秦是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繁荣的局面的。
“先生指的是?”
面对张良的疑问,秦明只是淡淡回了两个字。
“命运……”
“命运……”
张良先是呢喃着重复了一遍,片刻后他才又继续问道。
“先生相信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闻言,秦明摇了摇头。
“我怕的不是计划失败,不是从头再来……
我怕的是,我这看上去运筹帷幄的算计。
终究护不住想护的人,撑不起这看似稳固的大秦江山……”
有些话一直压在心底,就像受潮的棉絮,沉甸甸堵得他喘不过气。
此刻说出口,秦明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连带着紧绷的肩背都垮了些。
“我本身并不怕命运,或者说我并不怕命运本身……”
有些话,秦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真正怕的,是眼前这国泰民安的大好局面,他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认知,其实都是镜花水月的假象……
那些凭借前世记忆换来的“先知”。
那些让他以为能逆天改命的底气,到最后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怕现实会狠狠抽他两个耳光,告诉他一切早已注定。
他最害怕的,是满心满眼的希望被现实碾碎。
是拼尽全力后,终究要面对束手无策的绝望……
张良望着他眼底罕见的脆弱,心中了然。原来再强大的人。
也有软肋,也有不敢宣之于口的牵挂……
他轻声道。
“先生心中的‘想护之人’,莫非是始皇帝陛下?”
秦明身子一僵,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沉默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子房既然能看穿我的顾虑,想来也猜到了几分。
有些牵挂,只能藏在心底,是不敢也不能声张的……”
海浪依旧翻涌,竹林沙沙作响,却不再是沉默的尴尬,反倒成了两人之间最妥帖的遮掩。
张良看着秦明的目光有些复杂。
“先生不必独自承担。若有子房能出力之处,尽管开口。”
秦明看向眼前张良,白衣胜雪,墨发轻扬,目光澄澈而坚定。
他心中一暖,连日来的压抑竟消散了不少。
只是有些事,牵扯着太多无法明言的隐秘,终究只能他自己面对。
他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子房。
只是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
有些劫,也只能自己渡……”
话音刚落,秦明突然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先前的沉重褪去大半。
“不过,我这里倒是还真有件事,需要子房你搭把手。”
张良毫不犹豫,语气坚定道。
“先生直说无妨,子房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