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初九搁下铅笔，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接着又伸了个懒腰，刚想再站起身活动活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转头望去，只见江淮倚在门边，看样子应该不是刚到。
“怎么不进来？”初九挑眉。
好像是为了迎合她的邀请，在话音落下后，江淮大步走了进来，拉开一旁的椅子，解释道：“怕打扰你。”
初九这才注意到，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支书已经不在这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教材改得怎么样？”江淮顺手拿起桌上的草稿纸，入目便是那一手极为漂亮的字。
“还行吧，前段时间教招男和那群孩子，算是累计了点经验。”初九靠着椅背，扫了一眼看得认真的男人，“不如江老师给看看，指点一下？”
听见这个称呼，从她的嘴里说出，江淮喉结滚了滚，神色晦明，“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方老师。”
江淮修长的手指在快速翻阅刚编写好的那部分。
算术题用的分粮来举例子，生字也是村子里常见的农作物跟节气，直到看完，他才抬头，眼里满是惊喜。
“看不出来啊，方老师变通得这么厉害？”
于副主任那两本教材他也看过，好几年前的版本，而且里面大部分内容都不太适合村里无基础的孩子们，像初九这样的，反而简单许多。
更重要的是，只要不太笨，包准一学就会。
初九闻言，得意极了，这可是一下午的成果，也不枉费她耗掉许多脑细胞。
窗外，夕阳已经将地面映成橘红色，江淮十分自然地将剩下的草稿纸归拢起来，“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办公室，也不知道支书还回不回来，考虑半天，只得用树枝将门锁扣上。
试了试不会被风吹开后，才放心离去。
并肩走在土路上，傍晚的风拂过，江淮垂在身侧的手背，被初九的衣角挠了一下又一下。
忽地，他停住脚步，斟酌片刻，还是问出了上回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初九脚步一顿，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江淮的目光很静，却又像藏着灼人的温度，让她心尖微微发烫。
她其实早就想好了，只是……
“我答应你。”初九轻声说，“但有个条件。”
江淮挑眉，示意她继续。
“咱们先处对象。”初九斟酌着词句，“至于结婚的事，等磨合好了再谈。”
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淮的神色，生怕他不同意，毕竟这个要求实在太离谱。
而且，还有一个顾虑，那便是明年就要恢复高考，自己是一定要去参加的，要是结婚，就有太多的牵挂，她不敢赌江淮到时候会放自己走。
谁知，江淮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
“行，都听你的。”
他答应得干脆，反倒让初九愣了一下，“你不问问为什么？”
“你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初九心头一软，却又忍不住追问：“要是需要磨合很久呢？”
“那我想，应该是我的问题，让你迟迟定不下决心，我会一边改正一边等，直到你愿意为止。”
江淮的回答极为认真，初九的心像是猛然被攥紧了一下，头脑发热。
她悄悄伸手勾住江淮的小指，轻声说：“那……咱俩试试？”
远处太阳又偏西了一些，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把初九送到门口后，江淮才转身往自家走，一进院门，嘴角还噙着笑，不难看出这会儿他的心情非常好。
“回来啦？”江婶子听见声儿，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瞧儿子这副模样，打趣着：“哟，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江淮摸了摸鼻尖，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没事。
可江婶子那双眼睛，却是瞧出了不对劲来，她觉得儿子现在这模样，春光满面的，如果有尾巴，估计都翘天上去了，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那方家丫头。
总不能是俩孩子谈上了吧？
冒出这个想法后，江婶子是越看越像，直接把锅铲往旁边一放，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儿啊，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那初九丫头同意跟你处对象了？”
江淮讶异，不过就这愣神的几秒钟，就已经让他妈确定了答案，立马高兴地朝屋里喊，“老头子，快把你那老黄历翻出来，选选日子！”
江婶子这会儿乐得合不拢嘴，已经开始想着准备找媒人去方家定亲，这下个月学校办起来，初九丫头就有得忙，不如趁这个月，俩孩子都有空，就把婚事给办了。
“妈！”江淮连忙按住自己老妈的肩膀，“先不用这么着急。”
闻言，江婶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抬手就指着他鼻尖吼道：“你小子可别学城里那些二流子啊，哪有谈对象不急结婚的？”
江淮无奈地将人哄住，脑中想着合理的解释。
在老一辈的认知里，可没有磨合这一说法，结婚之后有大把的日子慢慢过呢。
更何况，也不能让他妈知道是初九不急着谈婚事。
所以，思来想去，才找到个绝佳的解决办法。
“妈，我想的是，这段时间先把我那屋重新扩建一下，再打个暖和一点的炕，医生说初九落水体内受寒，入冬之后会发病，得注意保暖，等这些准备工作做完后，再看日子啥的也不迟。”
一提起这事儿，江婶子也想到前两天看见那丫头来事儿疼得小脸煞白，这的确也是个问题。
要不，听儿子的？
可方家那边真的不用先去知会一声吗？
正当江婶子纠结的时候，村长走过来，拍了拍自家婆娘的肩膀。
“就听小淮的，他有分寸，咱家又不是没有那条件，好好翻修一下，不能亏待了人家。”
“是啊，妈，咱们先忙房子的事。”
父子俩左一言右一语，给江婶子说动了，她迟疑着开口：“那初九丫头不会多想吧？”
“放心吧，我都跟她谈好了。”
江淮说这些话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仿佛真的有这事一样，成功把他妈给唬住。
等人再次回到厨房后，他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正对上自家老父亲充满戏谑的眼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