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阳站在县委大院门口，眺望远处被晨雾笼罩的山峦，手中紧握着那份刚签完字的巡视组处理意见。几辆工程车从他眼前呼啸而过，车轮碾过未干的露水，溅起细碎的泥点。他深知，这份决定书的背后，牵扯着无数家庭的生计。
秘书小唐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林书记，企业那边态度有松动，愿意配合整改了。”
“很好。”林海阳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你去通知班子成员，今天下午三点开会。”
小唐犹豫了一下，问道：“您真打算去省里吗？”
林海阳转过头，平静而坚定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如果不去，那些人该怎么办？”
会议室内，气氛比预想的还要凝重。班子成员大多神情复杂，有人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林海阳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视一圈，“我身为县委书记，不是来当官保乌纱帽的。我宁可不当这个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失业！”
一时间，室内安静无声，唯有窗外风吹动窗帘的沙沙声。
“这次去省里，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龙山的老百姓争取一条生路。要是谁想劝我，就当我刚才没说。”
沉默片刻后，宣传部长轻声开口：“林书记，我们支持您。只是……您得小心些。”
林海阳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众人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一早，林海阳拨通了徐晓松副省长的电话。
“老领导，我是林海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问道：“你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想说什么？”
“我想当面见您，有些事必须亲自向您汇报。”
“你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别冲动行事。”
“我不是为自己求情，是为当地的家庭求一条活路。”
电话那头再度沉默。许久，徐晓松才缓缓说道：“你来吧。”
挂断电话后，徐晓松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眼神深邃。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郑书记，有件事，我觉得您应该了解一下。”
傍晚时分，苏江市省委大院。
林海阳站在门口，抬头仰望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他曾在这里参加过无数次会议，也曾作为基层代表发言。但这一次，他是以“越级者”的身份前来。
门卫通报后不久，郑书记的秘书出来迎接他。
“书记在家等您。”
林海阳点点头，跟着秘书上了车。
走进省委大院家属楼的客厅，里面布置简洁却不失格调。郑书记身着便装坐在沙发上，看到林海阳进来，点了点头。
“来了？”
“郑书记。”
“海阳，坐下。以前你叫我郑叔叔，在家里就不用称职务了。”
“好的，郑叔叔。”林海阳坐下，把带来的材料放在茶几上。
“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吗？”郑书记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巡视组还在调查，你越级上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林海阳毫不回避地说：“郑叔叔，我知道其中的风险。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企业倒闭，几千人失业。”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郑书记，我考虑过了。但如果因为程序问题就让老百姓受苦，那这个官我也不配当。”
郑书记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没有说话。
“我一直知道你是个真抓实干的人。但政治没那么简单。”
“我明白。但我也清楚，巡视检查很有必要，但也要结合基层的实际情况。一刀切的处罚，只会让实干者寒心。”
郑书记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但方式不对。”
“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误。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听我把话说完。”
郑书记摆摆手：“说吧。”
林海阳打开材料，将一份实地调研报告、企业名单、职工访谈记录依次摆在桌上。
“这是雁湖村项目的施工周期分析，这是混凝土检测报告，这是绿化树苗的质量对比，还有这些工人的家庭情况。他们不是贪官污吏，只是靠双手谋生的普通人。还有以赈代工的小项目，这本就是以赈灾形式给困难群众提供工作的变相扶持政策，他们找人做的资料难免有些瑕疵，他们只懂得踏实做事，对竣工资料的细节难以做到尽善尽美。”
他抬起头，直视郑书记：“巡视组查出的问题，我会全力配合整改。但请不要用同一标准衡量所有企业。真正的违规者，不该让老实人替他们受过。”
郑书记翻阅着材料，神色渐渐缓和。
“你这小子，真是让人又生气又佩服。”
“我只希望能让龙山的企业存活下去，让老百姓有零工可做。”
郑书记合上文件夹，站起身，走到窗边。
“明天上午九点，我在省委有个会。你可以来旁听。”
林海阳一愣。
“谢谢您，郑书记。”
“别谢我。”郑书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看看，你还能走多远。”
回到宾馆时已是深夜，林海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手机震动起来，是小奕发来的消息。
“宝宝踢我了，她好像知道爸爸不在身边。”
他嘴角微微上扬，回复道：“等我回去。”
第二天上午，省委会议室。
巡视组组长李正清正在汇报龙山县的情况。林海阳坐在后排，听着那些熟悉的数字和名字，内心异常平静。
“……建议继续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并对部分企业进行行政处罚。”
郑书记听完，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林海阳身上。
“林海阳，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全场一片哗然。
林海阳起身，走到台前，声音虽不大，但清晰有力：
“我认同巡视组的大部分结论，但我请求区别对待。真正违规的承包商，必须严惩；但那些积极配合整改、工程质量达标的企业，请给它们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
“巡视的目的不是惩罚，而是纠错。如果一概而论，那就背离了初衷。”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正清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们处理不当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林海阳坦然回应，“我只是希望在执行政策时，也能关注到基层的实际情况。”
郑书记开口道：“这件事，再商议。”
会议结束后，林海阳走出会议室，阳光十分刺眼。他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秘书小王快步追上来，递给他一杯温水。
“林书记，刚才郑书记说‘再议’，是不是……”
林海阳接过水杯，笑道：“再议，就说明还有希望。”
两人走在省委大院的石板路上，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林海阳突然问道。
小王一愣，随即回答：“因为我觉得，您是我见过最有‘官样’的人。”
林海阳笑道：“那你认为，什么是‘官’？”
小王思索片刻，认真地说：“是为百姓办事的人。”
林海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记住这句话。”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朝着他们跑来。
“林书记！”来人气喘吁吁，“龙山那边出事了！”
林海阳眉头一皱，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