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境之外……阴风阵阵……不速之客的影子,已经像跗骨之蛆,爬到了家门口。”
他的目光扫过木森和木水,“这个时候,还为了内部的一点争执而自毁长城?”
“姜啸……暂时不能动。”
枯藤长老最终定调。
木森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张嘴欲言,但接触到枯藤长老那双枯败无波的眼神,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最终只是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那……如何处置?”
木水长老恭敬问道。
枯藤长老的手指在膝盖上又轻轻敲打了一下。
“稳住他,三日……只需再有三日。”
他的目光穿透大殿的木质穹顶,仿佛落向圣境更深不可测之处。
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期待。
“神主降临之日,一切威胁皆是尘埃。”
万灵圣境核心边缘。
黑姬收回看向森林深处的目光,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身边一株黑色荆棘的尖刺。
嗤……
那原本坚硬的、饱含妖元的漆黑尖刺,如同腐朽了千年的枯枝,瞬间化作灰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她不再看那片森林。
华丽的宫装裙摆拂过地面枯萎的杂草,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模糊,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是在原地,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印痕。
印痕旁边,几丛原本在寒风中依旧保持翠绿的杂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枯、发黑、化作飞灰。仿佛某种死亡和凋零的力量,被强行剥离了出来,残留于此,警示着后来者。
距离这恐怖印痕不到千丈的一片隐秘树冠中。
一个瘦小的、穿着普通妖族侍女服饰的女孩缩成一团,全身筛糠般发抖。
她刚才奉枯藤长老一位心腹侍从的命令,前往圣地外围采集一种只有深夜才会凝结露水的稀有药草。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三个鬼魅般的乌鸦面具的死亡,再然后看到了那道宫装裙角。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九幽寒狱的最底层,连灵魂都要冻结破碎。
那不是力量,那是纯粹的死亡本身降临的预告。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那道华丽的身影消失,直到那股恐怖的死亡冻结感稍稍远离,她才敢慢慢松开手,大口喘息。小小的脸蛋上毫无血色,全是惊魂未定的恐惧泪水。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远远地瞥了一眼那三个乌鸦面具消失的位置。
空无一物,连一点打斗痕迹都没留下,只有风拂过草丛的声响。
她又看向黑姬消失的地方。
那里留下了一圈诡异的黑色印记和被抽干生机、化作飞灰的杂草。
女孩浑身一颤,猛地缩回头,再也不敢多看。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连珍贵的药草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爬下树,头也不回地朝着圣地核心区域亡命狂奔。
恐惧驱使着她。
她要立刻回去,立刻告诉枯藤长老的侍从,圣地外来了个比禁地里的凶兽还要可怕的女人。
她没注意到,在她狂奔而去的路上,一株极其普通的、叶子泛着点点荧光的低矮灌木,在她跑过之后,叶片上那些微弱的荧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抹去。
瞬间熄灭,只留下叶片本身的灰绿,显得毫无生机。
清竹院深处。
一处被重重阵法封印的巨大石室内。
石室中心,悬浮着一团巨大的、流淌着七彩光晕的粘稠液态琥珀。
琥珀之中,封印着一个沉睡的身影。
青玲珑。
绝美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与痛苦之色,双目紧闭。
她的身体被包裹在七彩的粘稠光浆里,仿佛在重塑,又像是在被分解。
一缕缕极其精纯、却又带着强烈排他性的七彩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钻头,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体内,她修长的眉毛偶尔会痛苦地蹙起。
就在这时,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悬浮的七彩液体猛地荡起剧烈的涟漪,封印阵法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轰然爆发。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足以穿透层层封印禁锢的狐影波动,一闪即逝。
强行冲入虚空,随即湮灭。
阵法光芒大放,强行压制下了这次血脉异动。
琥珀中心,青玲珑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混合着七彩的光浆滑落。
七彩的粘稠光浆在石室内缓缓流淌,如同拥有生命的琥珀。
青玲珑悬浮其中,绝美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
长睫紧闭,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动着周围光晕的涟漪。
嗡……
封印阵法低沉的嗡鸣持续不断,压制着她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躁动与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
石室厚重的、刻满古老藤蔓符文的石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素净青色侍女裙、梳着双丫髻的娇小身影,小心翼翼地侧身挤了进来。
是小葵。
她手里捧着一个用某种温润暖玉雕成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散发着清冽草木香气的碧绿液体,以及几枚形态奇异的、如同翡翠雕琢的果子。
她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生怕惊扰了琥珀中沉睡的人。
她将托盘轻轻放在石室角落一张同样由古木雕成的矮几上,然后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悬浮的七彩琥珀下方,仰头看着里面那道身影。
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圣女大人……”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怯生生的味道。
七彩光浆中的身影没有任何回应。
小葵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犹豫。
但还是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一点。
“圣女大人,您……您还好吗?长老们说,这是今日份的万木琼浆和青玉髓果,对稳固您的血脉有好处,您……您要现在用一点吗?”
依旧没有回应。
只有光浆无声地流淌。
小葵有些泄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她不敢再多言,默默地退后几步,准备安静地等待。
就在这时,七彩琥珀中的青玲珑,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蝴蝶振翅,小葵的眼睛瞬间亮了。
“圣女大人,您醒了。”
青玲珑没有睁眼。
但她的嘴唇似乎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水……”
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
“水,马上。”
小葵像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来,冲到矮几旁,手忙脚乱地端起那碗碧绿的万木琼浆,又小心翼翼地捧回来。她看着悬浮在光浆中的青玲珑,犯了难。
这……怎么喂?
七彩光浆隔绝内外,她根本触碰不到。
嗡……
就在小葵急得团团转时,封印阵法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悬浮的七彩光浆,在青玲珑胸口的位置,极其缓慢地分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混合着青玲珑身上特有的、带着一丝清冷妖异的体香,瞬间弥漫开来。
“快……快……”
青玲珑的声音更微弱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渴求。
小葵不敢怠慢,连忙将玉碗凑近那个孔洞,小心翼翼地倾斜碗沿。
碧绿的琼浆如同一条温顺的小溪,缓缓流入孔洞,没入青玲珑微启的唇瓣。
随着琼浆流入,青玲珑苍白如纸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好转。
她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小葵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小脸放松下来。
“圣女大人,您感觉好些了吗?”
她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
青玲珑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闭着眼,似乎在积攒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嗯……”
声音依旧微弱,但比刚才多了一丝生气。
小葵的脸上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小小的笑容,如同初春枝头绽放的花苞。
“太好了,您已经昏睡三天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她话匣子一开,就有点收不住,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和藏不住话的性子。
“长老们说您这次血脉躁动得特别厉害,连祖灵池都差点不稳了,幸好枯藤长老亲自出手,才稳住……”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没注意到光浆中的青玲珑,放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丘儿……怎么样了?祖地……试炼……”
青玲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小葵的絮叨,带着浓浓的担忧和虚弱,。
提到小公主,小葵的眼睛更亮了,带着由衷的喜爱。
“小公主殿下可厉害了。”
她语气轻快起来,“我听负责祖地外围洒扫的绿萝姐姐说,殿下虽然年纪小,但在祖地万木回廊里走得可稳了,连守护回廊的木灵卫都夸她天赋惊人呢,就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心疼。
“就是殿下好像很想您和……和姜大人……每次休息的时候,都会望着清竹院的方向发呆,有时候还会偷偷抹眼泪。”
光浆中的青玲珑,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七彩的光晕在她周身剧烈地荡漾开来,封印阵法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强行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