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昨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第二天下了朝后，一个惊天消息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五位皇子，除了太子和汉王杨谅，其余三位亲王，三日后赴封地开府就藩。
萧邢听到这个消息后长舒了一口气。
窦建德犹豫了片刻，才迟疑开口问道：“别驾，咱们还查不查？”
“查！”萧邢合上手中的《开皇律》，拿起窦建德刚刚呈上的密报瞟了一眼，“必须要快。”
窦建德点头应下，转身离去时又被萧邢叫停：“人可靠吗？”
窦建德憨笑道：“别驾放心，属下知道此事轻重，安排之人都是与我自小相识，知根知底，属下敢以命相保……”
萧邢摆手打断，沉声道：“不可大意！”
待窦建德脚踩积雪的咯吱声走远，萧邢这才缓缓起身推开公房大门，望着庭院里渐深的积雪，忽觉这开皇十九年的冬，格外漫长。
……
临近岁首，国子学终于要休浴放假了。
国子学作为官办的最高学府，不管是祭酒、助教、博士、典学还是里面进修的学子，理论上都是整个国家最优秀的一批人。
当然，里面混进一些草包也是人之常情。
崔孝芬无疑是草包里最出彩的那一个，虽是博陵崔氏旁支，但他的前程一片光明，他只需安安稳稳混完国子学的学业便万事大吉。
进三省六部、九寺五监难度较大，但下放至地州，熬些时日混个长史之类的官位还是轻而易举。
况且前些日子，身为嫡长子的他还得了父亲的保证，等过完岁首完成国子监的学业，能帮九寺五监里谋个肥差，自打听到这个消息，他走路时腰杆都比平常直了几分。
今日放假，崔孝芬匆匆与同学道别，便直奔平康坊而去。
平康坊——整个大兴城最负盛名的风月之所聚集地。
在这里有挥金如土的世家公子，也有深身酒气、蛮横无理的军户。
同时，精通琴棋书画的花魁、身材火辣的异族姑娘、蒲柳之姿的中年妇人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不管多少，总能让你在这里寻得一夜风流。
崔孝芬是平康坊各家顶级馆院的座上宾。
有钱的人可爱，有钱又不吝啬的人那就是活佛。
可惜的是这尊活佛足有半月未曾出现过，连门口的看门小厮都颇怀念崔公子那声豪气的“赏”。
崔孝芬疾步朝着平康坊奔去，他的目的地却不是经常光顾的馆院，而是平康坊街角的小院。
这个院落极小，年代久远，屋顶上的瓦棱上若是仔细瞧，还能看到片片青苔的绿意。
与平康坊那些极尽奢华的馆院相比，这里连寒酸都称不上。
唯一的亮点便是院内那棵伸出院墙的杏树，待到三四月至，红杏出墙，美不胜收。
崔孝芬自十六岁第一次误入平康坊，掐指算年头已有五年之久。
“五年啊，五年，”崔孝芬边走边暗自懊悔，“这五年我居然沉迷于那些庸脂俗粉……”
若是崔太医此时听到这些话，怕是要跪地高喊“祖宗显灵！”
真实的情况却是崔公子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惊为天人的有夫之妇。
能让久在花丛中的崔孝芬感到惊艳的必定不是寻常货色。
女子名叫柳南枝，生于新罗，面相与汉人无异，丈夫做些绢布生意，常年在外奔波，她自己则经营小宰羊（豆腐）为生。
柳南枝年不过十八，肤若新雪，容貌更是青涩中带着妩媚，娇羞中带着放浪，虽身着简朴布衣，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偶尔露出的那截水蛇腰……
崔孝芬心心直念，想着三天之前的约定，脚下的步子不觉又加快了几分。
指间轻叩扉门不过三息，门便从里面拉开。
柳南枝今天略施淡装，着了藕荷色夹袄，发间木簪却偏插得松垮，一缕青丝正垂在锁骨凹陷处。
等崔孝芬进了院子，柳南枝这才局促地关紧院门，一双不知如何安放的葱白手指搓着衣角。
崔公子只觉烈焰焚身，伸开双臂便要来个熊抱。
柳南枝却是轻巧躲过，欲拒还迎道：“崔……崔公子，小女子乃有夫之妇，若是被夫君发现了……”
崔孝芬强压心头欲念，一边朝着柳南枝靠近，一边嘿嘿淫笑道：“小娘子的意思是只要不被你夫君发现就可以……”
柳南枝耳尖泛红，微抬眼眸扫了崔孝芬一眼，又如小兽受惊般垂下，媚声道：“小女子今日知公子要来，特备了几个小菜，温了些热酒在屋内，还是先请公子饮几杯薄酒再……”
崔孝芬捶胸感叹，素闻三国曹丞相好人妻，某颇觉不齿，今日所见，方感古人诚不欺我也！
那些逢场作戏的庸脂俗粉与这般娇羞又善解人意的人妻相比，亏得自己平时还自诩为花中老手，今日猛然间才发现——竟是从未吃过一口细粮……
”小娘子备了热酒？“他逼近半步，嗅到对方发间淡淡的豆腥气，一语双关道：“可有做好的小宰羊，本公子唯好这一口。”
柳南枝掩唇轻笑，俏皮转身进了屋。
里屋火盆噼啪爆响，掩住了院外积雪的咯吱声。
简陋的陈设却是一尘不染，堂屋内光影绰绰，四方桌上摆着几个精致小菜，一盆撒着茱萸碎叶的菽乳羹摆在其中。
崔孝芬也不客气，径直一屁股坐在主位上，俨然一派家主的气势：“先给本公子喝点温酒助助兴，待会保准让你知道本公子的厉害……”
柳南枝乖巧地从桌边的盛满温水的铜盆中，取出一个银质酒壶缓步上前斟酒。
恰在此时，她的衣袖不知为何突然滑落，正欲慌忙提起，崔孝芬那似刀的余光还是瞥见一抹酡红从耳尖漫到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