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将竹门轻轻关好。
门栓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她甚至踮起脚尖，小爪子扒着门缝，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门栓牢牢扣住。
小黑毕竟是她从秘境刚得来的新仆人的安全肯定比什么都重要。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门内，深深吸了一口小屋里混杂着药香与干草的气息。
胸腔里那颗小小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去找萧砚……
那个冰块脸，光是想想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清灰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上次被抓住的恐惧，还残留在记忆里。
可是，林长老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压制修为。
意想不到的好处。
改变命运的机缘。
这些词汇像是有魔力，压下了她心底的胆怯。
更何况……她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萧砚炼制的那些“废丹”，味道真是熟悉的口味难以忘怀。
就像家里做的饭天天吃不觉得好吃，一但一周以上吃不到，就很想吃。
就算颜色古怪，形状各异，可蕴含的灵力却精纯得不可思议，对她恢复体力简直是神效。
秘境里带出来的那些，早就吃光了。
现在身体里空落落的，急需补充。
对！就是这样！
去找他！
不仅是为了解决修为压制这个天大的难题，也是为了……为了讨要一些修炼资源！
他是她的仆人嘛！虽然是名义上的。
仆人给主人提供点东西，不是天经地义吗？
清灰给自己鼓足了劲，小小的身体里仿佛重新充满了力量。
她不再犹豫。
小小的身影如同夜晚的影子，敏捷无声地窜出小屋。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万兽园染上一层清冷的光辉。
夜风带着草木的湿气和远处灵兽的低吼，拂过她的毛发。
她熟练地从储物袋里掏出那块王闯师兄送的，据说是加强版的飞行毯。
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
原本巴掌大的毯子迎风而长，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边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清灰轻巧地跳了上去。
嗖！
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划破夜空。
飞行毯载着她小小的身影，如同一颗不起眼的流星，朝着记忆中丹鼎阁的方向，疾速飞去。
脚下的树木屋舍飞速倒退，化作模糊的色块。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决心。
丹鼎阁，那股烟熏火燎的黑气几乎化不开。
清灰收起飞行毯，落在丹鼎阁外围一片僻静的阴影里。
她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丹鼎阁内部灯火通明，不时有穿着丹师服饰的弟子行色匆匆地进出，但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一种肃穆的安静之中。
萧砚……应该还在他那个丹鼎阁核心位置炼丹吧。
她循着记忆，来到了边，大门紧闭，门缝里却隐隐透出火光，还有更加精纯的丹药香气，以及一丝极淡，却让她无比熟悉的，属于萧砚的清冷气息。
果然在这里。
清灰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萧砚他似乎完全沉浸在炼丹之中，身姿笔挺，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次掐诀，每一次投入灵材，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专注。
丹炉下方的地火熊熊燃烧，映照得他侧脸轮廓分明，神情冷峻而肃穆。
空气中灵力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波动，形成一个个细微的漩涡。
这家伙……炼丹的时候，倒是真的挺像那么回事。
清灰心里嘀咕着。
真是个努力的仆人啊。
明明修为那么高了，还整天就知道炼丹，也不知道图什么。
或许，他真的有办法解决自己压制修为的问题？
还有自己那些废丹都吃完了，该找他补货了……
想到这里，清灰的胆气又壮了几分。
她从假山石后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挺了挺小胸脯。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朝着石室门口大声喊道：
“萧砚！”
“我的仆人！”
“我来了！”
声音在安静的院落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甚至带着一丝破音的尖锐。
清灰的声音在丹鼎阁外显得格外突兀，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打破了丹房内萧砚全神贯注的状态。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顿，最后一味灵草精准地投入丹炉，指尖灵诀翻飞，封炉成丹。
丹炉嗡鸣，药香四溢。
萧砚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熄灭了地火，转身朝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石门开启，萧砚清冷的目光落在站在院子里的清灰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夜色中，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鼠族特有的毛茸茸轮廓，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的幼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何事？”萧砚的声音依旧简洁，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我……”清灰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原本鼓足的勇气瞬间消散了大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偷偷抬眼，瞥见萧砚依旧冷峻的面容，心里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清灰连忙叫住他，生怕他真的转身离开。
“我……我修炼上遇到了一点问题，想请你帮忙看看。”清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修炼问题？”萧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妖，能有什么深奥的修炼问题？
“嗯嗯！”清灰用力点头，生怕他不相信。
“林长老让我压制修为，可是我控制不住，想请你帮我想想办法。”她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语气急促而带着一丝委屈。
萧砚听完，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地问道：“为何找我？”
“因为……因为你是我的仆人啊！”清灰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萧砚闻言，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弧度，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仆人？”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清灰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小声嘟囔道：“事实嘛……而且，你上次答应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萧砚没有理会她后面的话，而是问道：“压制修为的方法有很多，为何不去找你的师姐？”
“师姐她……她刚结丹，需要巩固修为，我不想打扰她。”清灰解释道，总不能说是因为她觉得萧砚炼制的“废丹”更好吃吧？
萧砚沉默片刻，转身走回丹房。“进来吧。”
清灰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跟了上去。
丹房内，药香更加浓郁，各种炼丹器具摆放得井井有条，墙角堆放着不少灵草灵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灼热感。
萧砚走到一张蒲团前盘腿坐下，示意清灰也坐下。
“将你的情况详细说来。”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清灰依言，乖乖地在萧砚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丹房内的空气带着一股奇特的灼热感，不像外面的夜风清凉，反而有些沉闷。
浓郁的药香几乎凝成了实质，钻入鼻腔，混杂着各种灵草灵材经过高温炼化后的独特气味，还有一丝淡淡的金属气息，那是丹炉本身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盘起腿，小小的身子在空旷的丹房里显得更加不起眼。
她开始讲述自己的困境。
声音一开始有些细弱，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她描述着体内那股暖流如何不听使唤，像是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里横冲直撞。
她提到了自己尝试用意念引导，却屡屡失败，甚至适得其反，让灵力更加狂暴。
“……就像，就像肚子里揣了个随时要炸开的火炉，又热又胀，根本按不住。”
她抬起小爪子，比划着，试图让萧砚更直观地理解那种失控的感觉。
“师姐说可以用功法或者法器丹药，可是……我没有贡献点。”
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萧砚一直安静地听着，墨色的眼眸古井无波，却又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清灰，似乎在评估她体内能量的真实状态。
等清灰断断续续地说完，带着一丝乞求望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
“你体内灵力过于充沛。”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断力。
“而且驳杂。”
他补充道。
“这是因为你之前吸收了太多不同属性的灵气，未经提纯炼化，它们在你体内相互冲突，难以驾驭。”
萧砚的分析直指核心，比李雪师姐的说法更加透彻。
“那……那怎么办？”
清灰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地绞着自己的小爪子。
驳杂？冲突？听起来就好麻烦。
“压制修为，终非长久之计。”
萧砚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最好的办法，是疏导，然后炼化。”
“疏导……炼化？”
清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语，黑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这听起来比压制还要玄奥难懂。
萧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你信不信我。”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清灰心里咯噔一下。
信他吗？这个冰块脸，总是冷冰冰的，还抓过她……
可他又是她的“仆人”，虽然是名义上的。
而且，现在除了他，她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当然信！”
清灰挺了挺小胸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底气。
“我们可是有主仆契约的！作为主人，我肯定信你！”
她强调着那个让她稍微有点安全感的契约。
萧砚看着她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直接给出了方法。
“既然如此，”
萧砚说道。
“你试试，能否再次凝聚出九转还魂丹。”
“……试试大量消耗你体内那过于充盈的灵气。”
“嗯？”
清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
“凝聚九转还魂丹？是有谁生病了吗？”
她记得上次凝聚这个丹药，好像是为了救什么人。
萧砚的目光转向丹房角落，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特殊的气息。
“嗯。”
他应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认真。
“之前那九转还魂丹的丹方，本就是白展飞的。”
“他来宗门，本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用家传的残缺丹方，求得灵丹，救治他病重的母亲。”
“所幸，丹方最终到了我的手里，我也成功将其补全，炼制了出来。”
萧砚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丹方终究是他的。”
“我觉得，至少该将这枚丹药给他，了却他的心愿。”
原来是为了白展飞。
清灰心头那点犹豫瞬间散去。
救人是好事。
何况还是用人家祖传的丹方。
这似乎也是解决她眼下麻烦的唯一办法了。
“好！我试试！”
她用力点头，小脸上透着一股豁出去的认真。
萧砚微微颔首，惜字如金。
他指尖弹出一缕微光。
那光芒如同一颗冰凉的星辰，悄无声息地没入清灰眉心。
“凝神。”
“意守丹田。”
“引你体内最狂暴那股气流，循之前凝丹之感。”
指令简洁，不带丝毫情绪。
清灰只觉眉心一凉，九转还魂丹那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丹纹脉络，竟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立刻依言闭上双眼。
小心翼翼地，她尝试去触碰、引导丹田里那股让她如坐针毡的灼热能量。
下一瞬，灾难爆发！
那根本不是什么“气流”！
那是一头挣脱了囚笼的洪荒凶兽！
狂暴的能量在她细若游丝的经脉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疯狂冲撞！
野蛮撕扯！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啊——！”她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静心！丹方！”
萧砚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根钢针，强行刺穿她混乱的思绪。
清灰死死咬住下唇，唇瓣几乎被咬出血来。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仿佛要将她彻底撕碎。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去回想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丹方。
勾勒！
她试图用意念勾勒出第一个丹纹的雏形。
引导！
她尝试引导那狂暴的能量，让它们按照丹纹的轨迹流淌。
“轰！”
能量非但没有丝毫顺从，反而以更凶猛的姿态反噬回来！
清灰感觉自己的经脉就像脆弱的琉璃，正在寸寸碎裂！
就在她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
一直静坐不动的萧砚，屈指轻弹。
一道微不可查的清凉气流，精准无比地打在清灰后心。
如同天降甘霖，瞬间压制住了那股最狂暴的反噬之力。
“继续。”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清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调动起残存的意志。
再次尝试引导。
一次。
两次。
十次……
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每一次失败，都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
她的小爪子攥得死紧，尖利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的嫩肉里，渗出血丝。
汗水早已浸透了她额前的绒毛，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又痒又痛。
但她此刻，不就是在毁灭的边缘，挣扎着寻求那一线生机吗？
念头转变，仿佛触动了某个玄妙的开关。
她不再将那股狂暴能量视为必须镇压的敌人。
她开始尝试去理解它们，感受它们。
它们驳杂，是因为它们来自于四面八方，拥有各自的印记。
它们冲突，是因为它们属性不同，未经梳理调和。
但它们……终究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随着她心态的微妙转变，那股狂暴能量的冲撞，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丝？
仿佛冥冥中有所指引。
清灰不再一味强行压制。
她顺着那能量奔腾的方向，以脑海中的丹方脉络为河道，小心翼翼地梳理、引导。
这感觉，就像是在滔天巨浪中驾驭着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
每时每刻都惊心动魄。
却又在生与死的边缘，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
渐渐地。
在她丹田的上方。
一缕缕颜色各异、属性不同的能量丝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取出来。
它们开始围绕着一个虚无的点，缓缓旋转，交织。
空气中的灼热感陡然攀升！
丹房内的能量波动如同被煮沸的开水，剧烈翻腾，甚至隐隐向外扩散。
一个极其黯淡、虚幻的丹药轮廓，开始极其艰难地凝聚成形。
它呈现出一种斑驳混沌的色彩。
内部的能量依旧汹涌翻腾，极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炸开。
清灰感觉自己的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倾泻而出。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弱、干瘪。
但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集中和亢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些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驳杂能量，正在这个凝聚的过程中，被强行糅合、炼化！
虽然这个过程无比痛苦，效率也低得可怜，但它确实有效！
一直古井无波的萧砚，那双深邃如夜空的墨色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
他的目光落在那枚在狂暴能量中艰难成型的虚幻丹影上。
又扫了一眼气息奄奄、几乎要虚脱过去的清灰。
就在那丹药轮廓即将稳定，将要散发出第一缕微弱光芒的刹那。
“噗。”
清灰猛地张开嘴。
一颗通体呈现混沌紫色，表面隐隐有流光转动的药丸，被她吐了出来，滚落在面前的蒲团上。
随着丹药离体。
清灰感觉体内那股快要将她撑爆的庞大灵力，瞬间如同退潮般消散了大半。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骨头，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她虚弱地眨了眨眼，看向那颗丹药。
用体内的灵力凝丹……比直接用外界灵气，果然要难上千百倍……
不过……
这颗丹药，光泽内敛，药香也更加醇厚。
看上去，品质确实比之前吐出的那两颗要好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