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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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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内,火光映照着众人的脸庞。程常青满脸疑惑,目光紧紧锁住盛宣逸,急切问道:“这究竟是为何?”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被封住穴道的师嫂,只见她身体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木架上的夫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顺着脸颊滚落。师嫂眼中满是哀求,看向程常青,拼尽全力喊道:“程师弟,快放开我!我要去看看我夫君到底怎么了,放开我啊!”

萧睿韬亦是满脸不解,望向盛宣逸,追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人都找到了,赶紧把他放下来呀。” 盛宣逸神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们看他胸口的伤口,那是被利刃插入所致,而且那利刃上涂有尸毒,还被人下了符咒。他…… 快要变了……”

程常青听闻盛宣逸所言,心中一紧,目光如电般迅速投向韩振山的胸口。只见那伤口形状狭长,边缘整齐,显然是被利刃精准刺入所致,极有可能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而伤口处的皮肉状态极为恐怖,已全然变成了乌黑色,仿若被烧焦一般,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更为骇人的是,伤口深处,正缓缓渗出一些墨绿色的黏液,那黏液黏稠且浑浊,沿着韩振山的胸膛,缓缓向下流淌,所经之处,似乎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

“变成什么?” 程常青心急如焚,追问道。

盛宣逸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程常青。

这时,一旁的陆追接口道:“变成僵尸。若不加以处理,一旦尸变,会祸害更多无辜之人。”

“僵尸?” 萧睿韬和程常青两人听闻,瞬间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与无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韩振山的妻子听闻夫君即将变成可怖的僵尸,眼中的惊恐瞬间达到顶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汹涌而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夫君,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最后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

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韩振山,脑袋突然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他极为缓慢地抬起头来,口中似乎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太过微弱,混杂在牢房的死寂中,让人听不清楚。待他彻底抬起头,众人看清了他的模样:一双睁开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被鲜血浸泡过;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脸上的血管根根暴起,仿若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众人,当看到抱着孩子的妻子,以及躲在妻子身后怯生生看着自己的女儿时,身体微微一怔 。

“娘子 ——!” 韩振山竭尽全力,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声呼喊,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有气无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

那女子听到韩振山那声微弱的 “娘子”,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被定住的穴道,可身体仿若被死死钉住,丝毫无法挪动。她心急如焚,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喊道:“夫君,我们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尽管身体无法动弹,可她的身躯却止不住地剧烈颤抖,那颤抖源自内心深处的悲痛、焦急与对丈夫的深切担忧,仿佛要将这压抑许久的情绪,通过这颤抖的身躯宣泄出来 。

一旁的小女孩,听闻那熟悉的 “阿爷” 之声,顿时眼眶泛红,情绪瞬间崩溃,不顾一切地哭喊着,小身子如同脱缰的小马驹,拼命朝着韩振山的方向扑去。常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将小女孩抱住。小女孩被拦腰抱起,却仍不死心,两只小手在空中奋力地伸展着,仿佛只要再伸长一点,就能触碰到心心念念的阿爷,口中声声泣血地呼喊着:“阿爷,阿爷……” 那稚嫩的嗓音,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渴望,在昏暗的牢房内回荡。

程常青的眼眶早已被泪水填满,他缓缓移步,靠近韩振山。每一步都迈得沉重而缓慢,仿佛脚上绑着千斤重担。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啪嗒啪嗒” 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溅起微小的泪花。

“师兄!” 他凝视着眼前身形狼狈的韩振山,往昔那些师兄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这位自小就对自己百般疼惜、悉心照料的师兄,如今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程常青的心中好似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却一时哽咽得不知从何说起。

韩振山听到那熟悉的呼唤,费力地将目光聚焦在来人身上。待看清是程常青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刹那间燃起一抹欣喜的光芒,这光芒穿透了身体的伤痛与疲惫,在满是伤痕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常青,你……来找师兄了……” 声音微弱,却饱含着重逢的欣慰。

“师兄,常青来晚了,常青对不起你。” 程常青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哭腔,整个人也因内心的痛苦与自责而微微颤抖。他恨自己未能早些赶到,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师兄,满心的愧疚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

韩振山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微弱却满含欣慰的笑容,气息微弱地说道:“常青啊,我……原以为,在这临死之前都见不着你了。没……没想到,老天爷开眼,让我在最后还能再见你一面,如此,我便是即刻闭眼,也了无遗憾了……” 他的话语声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颅愈发低垂,却仍拼了命地微微抬起,目光牢牢地锁住眼前的程常青,仿佛要用这最后的力气,将师弟的模样深深印刻在心底。

“师兄,你别这么说!我一定能治好你!” 程常青心急如焚,眼眶通红,满是不甘地看向一旁的盛宣逸和镇灵使们,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急切,继续说道:“他们皆是玄门修行的高人,本领高强,定有法子救你,肯定有的……” 他的眼神里满是求助之意,仿佛在期待着三人能立刻开口,告诉他韩振山还有救治的希望。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盛宣逸长叹一声,缓缓抬手,轻轻地按在程常青的肩头,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动作里满是无力与惋惜。这一刻,程常青的心,仿若坠入了无底的冰窖。

韩振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怨怼,反而流露出一种释然。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微笑着看向程常青,说道:“常青,师兄被那可恶的道士算计,已然回天乏术…… 师兄如今有一事相托,还望你能应允。”

“师兄,您但说无妨!师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常青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应道。

韩振山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的妻子,看着她怀中熟睡的男孩,又转向被常笑生抱住、仍在哭喊着 “阿爷” 的女孩,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可转瞬之间,又变得坚定决然。

“常青……” 此时,韩振山的眼角缓缓渗出一些诡异的绿色液体,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艰难地说道:“帮我…… 照顾好你师嫂和两个孩子,只要他们能平安,我便死也瞑目了……”

女子听闻夫君所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夫君,会好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被定住的身躯无法挪动分毫,可整个人却因悲痛而剧烈颤抖,那颤抖从四肢蔓延至全身,仿佛要将内心的绝望与痛苦都宣泄出来。她的双眼紧紧盯着韩振山,嘴唇颤抖着。

她的眼神中满是不舍与哀求,似乎在无声地呐喊:“不要抛下我们,不要走……” 她看着丈夫那满是伤痕、气息奄奄的模样,心如刀绞。回想起往昔与丈夫共度的美好时光,那些平凡日子里的欢声笑语,如今都化作了此刻刻骨铭心的痛苦。她多想冲过去,紧紧抱住丈夫,告诉他自己会带着孩子们坚强地活下去,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无助地看着丈夫,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

程常青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声音坚定而有力:“师兄,您放心!只要我程常青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师嫂和两个侄儿受半点委屈,定护他们周全!”

韩振山闻言,脸上欣慰地微微一笑。他缓缓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妻子,眼神瞬间变得如水般温柔,可那温柔之下,又藏着深深的歉意,仿佛无尽的愧疚正啃噬着他的心。他微微启唇,发出微弱却饱含深情的声音:“春娘,我…… 本想着能与你携手白头,看来,如今……为夫要失信于你了。”

女子听闻夫君的话语,尽管心中悲痛如绞,仿若被万箭穿心,但她还是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悲伤,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那笑容,宛如黑暗中绽放的一朵小花,虽柔弱却满含力量。

她凝视着夫君,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轻柔却坚定地说道:“夫君,能与你相识、相知、相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她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夫君身上,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此刻,她的眼中唯有眼前这个深爱着的男人 。

韩振山缓缓抬头,望向妻子,眼中深情缱绻,即便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爱意却分毫未减。他扯动沾着黏液的嘴唇,露出一抹满含深情的微笑,那笑容里既有对往昔夫妻恩爱的眷恋,又有对即将永别的不舍,声音微弱却清晰地说道:“春娘,为夫……此生无憾,只盼下……辈子,还能与娘子再度相逢,携手走过一生……”他开口说着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那急促且粗重的呼吸声,毫无遮掩地传入耳中,每一下吸气,胸腔都剧烈地起伏,好似要将全部力气用尽;呼气时,又伴随着微微的颤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咬牙承受着排山倒海般的剧痛,那疼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可他仍在顽强地坚持,用这艰难的呼吸对抗着剧痛的折磨 。

话音未落,他的额头已然密密麻麻布满汗珠,每一颗汗珠都大如豆粒,仿若积蓄了他全身的力量才艰难挤出。汗珠顺着他那满是伤痕与污垢交织的脸颊,蜿蜒滑落,在那一道道伤痕间留下曲折的水痕,仿佛在诉说着他这一路所遭受的无尽苦难 。

他的脸上,因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已然变得有些扭曲,可即便如此,他仍咬着牙,努力挺直身躯,极力克制着自己,只为能在妻子面前,留下最后的体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

就在此时,原本在女子怀中熟睡的男孩,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稚嫩的目光中满是懵懂,先是看向满脸泪痕、神情悲恸的阿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他听到了阿爷那熟悉却微弱的声音,瞬间精神一振,小脑袋迅速转了过去。当看到被绑在木架上、模样狼狈的阿爷时,原本懵懂的小脸上刹那间绽放出一丝喜色,那是孩子对父亲本能的亲近与依赖。他兴奋地扭动着小小的身躯,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挣脱阿娘的怀抱,奔向阿爷。然而,他那稚嫩的力量在母亲下意识的紧抱下显得如此无力,几番挣扎无果后,他急得小脸涨得通红,嘴巴一撇,放声大哭起来,口中一声声带着哭腔,呼喊着:“阿爷!阿爷!” 那稚嫩的声音在这昏暗、压抑的牢房中回荡,为这场悲剧添上了一抹更加揪心的色彩 。

韩振山艰难地侧过脸,看向娘子怀中哭闹着的男孩,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那笑容里满是父亲对孩子的宠溺与牵挂。他用微弱得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岚儿,要乖呀,往后一定要好好听阿娘的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破碎的胸腔中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眷恋。

随后,他缓缓转动脖子,目光移向一旁被常笑生抱住的女孩,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柔和,好似一湾春日里的暖水,流淌着无尽的柔情。“晴儿啊,你是姐姐,也要……要听阿娘的话,以后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他看着女儿,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再无力诉说,只能将满心的期许与爱意,化作这几句嘱托 。

话刚落音,韩振山的身躯毫无预警地骤然剧烈颤抖起来,恰似狂风中飘零的残叶,全然不受控制地疯狂摇晃。他那原本被牢牢固定在木架上的身体,因这股猛烈的颤抖之力,带动着整个木架发出 “咯吱咯吱” 的刺耳声响。这声响在这狭小、昏暗且寂静的牢房内来回激荡,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间,让人心惊胆战,更添几分悲怆与绝望的氛围 。

盛宣逸目睹眼前这揪心的一幕,心中满是不忍,迅速朝一旁跨出两步,动作轻柔却又透着决然,稳稳地站在了男孩身前,将那残酷的画面彻底阻隔在男孩的视线之外。他的身形高大而挺拔,宛如一座坚实的壁垒,为男孩遮挡住即将袭来的悲伤风暴。

而在另外一边,常笑生同样神色凝重,他微微俯身,抬起手,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他轻轻遮住女孩的双眼,那满是老茧的手指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女孩的视线,不让她看到父亲此刻的惨状。他的眼神中满是怜惜,口中轻声呢喃着安慰的话语,试图在这黑暗的时刻,为女孩保留一丝纯真与美好 。

紧接着,可怖的变化接踵而至,韩振山的眼眶、鼻腔和嘴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浓稠的绿色黏液,那黏液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顺着他的脸颊、下巴肆意流淌,将他原本狼狈的模样衬得愈发狰狞。

他的眼神中,理智正与即将袭来的尸变之力激烈抗争,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一旦彻底失去理智,成为行尸走肉,必将给身边之人带来巨大的灾祸。于是,他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瞪大双眼,直直地看向身前的程常青,用尽肺腑之力大声嘶吼道:“快!趁我还有意识,杀了我……” 那声音中饱含着决绝与哀求,仿佛在向程常青传达着自己最后的心愿,也在与即将降临的可怕命运做最后的挣扎。他的身体抖动得愈发厉害,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却仍死死地盯着程常青,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催促,只盼着程常青能当机立断,结束这一切 。

盛宣逸神色凝重,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无奈与不忍,说道:“程兄,如今这情形,唯有斩下他的头颅,方能让他在彻底变成僵尸之前解脱,免受那非人之苦,也能避免更多灾祸。” 这话仿若一道惊雷,在程常青的耳畔炸响,震得他心魂俱颤。

程常青听闻此言,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腰间的刀柄。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刀柄,便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的掌心已满是汗水,濡湿了刀柄,那寒意顺着掌心直窜心底。此刻,他的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眼前浮现出与韩振山往昔相处的诸多画面,那些一起练功、谈天说地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师兄对他的关怀与教导,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他牙关紧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握着刀柄的手却始终无法鼓起拔出长刀的勇气。他的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肆意地划过脸颊,模糊了他的视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唯有眼前那被痛苦折磨的师兄身影,在他的泪眼中愈发清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块巨石哽住,满心的痛苦与挣扎,只能化作这无声的泪水与颤抖的身躯 。

转瞬之间,韩振山的身躯颤抖得愈发狂烈,好似被卷入了一场可怕的风暴中心,无法自拔。他的皮肤之上,诡异的紫色斑纹如墨汁在水中晕染一般,迅速浮现、蔓延,看着就让人胆寒。他紧咬着牙,每一块肌肉都因用力而紧绷,从喉咙深处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杀了我…… 杀了我……!” 那声音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在这阴森的牢房内不断回荡,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春娘听到丈夫这般惨烈的呼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奔涌而出,整个人泣不成声。她实在无法直视眼前这残酷的一幕,只能缓缓闭上双眼,可泪水依旧不受控制,簌簌地冲破眼角的防线,顺着脸颊肆意滑落,“啪嗒” 一声,重重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溅起微小的泪花。

盛宣逸目睹这急剧恶化的情形,神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当即抬起右手,迅速捏起剑指。他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韩振山,全身肌肉紧绷,时刻防备着韩振山一旦尸变,瞬间暴起伤人。

程常青的身躯剧烈颤抖着,豆大的汗珠如雨点般从额头滚落,将他的衣衫瞬间浸湿。他双眼通红,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眼前痛苦挣扎的师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纠结。他紧紧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死死压制,那长刀在刀鞘中纹丝未动,哪怕只是拔出半分,此刻对他而言都艰难如登天。

韩振山的脸庞愈发扭曲,已然失去了往日的模样,不时发出如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嘶吼。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臂的皮肤逐渐变得坚硬如铁,嵌入手臂皮肉的绳子被不断撑开、拉伸,变得越来越细,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他的身躯也从最初的颤抖,演变成了疯狂的挣扎,那股子拼命想要挣脱绳子束缚的劲儿,让人心惊。就在这时,“啪” 的一声脆响,其中一根绳子的绳草从外向里开始断裂,预示着这场可怕的危机即将全面爆发。

“快!杀 —— 了 —— 我!” 韩振山拼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喊出了这句话。紧接着,他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不顾一切地朝着程常青奋力扑来。奈何身躯被其余绳子紧紧束缚,仅仅向前扑出一小段距离,便被硬生生地扯住,无法再靠近分毫。

程常青望着痛苦不堪的师兄,内心被痛苦与慌乱彻底填满,理智在这巨大的冲击下,终于冲破了那层束缚。他眼含泪水仰天大喝一声,这声呼喊饱含着无尽的悲伤、深深的惋惜,以及对世间这般不公命运的愤怒控诉。刹那间,只见火光摇曳中,刀光如闪电般闪烁。程常青手中的长刀裹挟着他复杂而浓烈的情绪,迅速划过身前的空气,直至一侧的空中才戛然而止 。

就在程常青长刀划过的同一瞬间,韩振山的头颅无力地脱离身躯,重重地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原本如困兽般疯狂挣扎的身躯,在这一瞬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恰似那断了线、从险境中解脱的木偶,失去了所有力量与生气,松松垮垮地悬挂在木架之上,随着木架的晃动,微微摆动,仿佛在诉说着生命落幕的凄凉 。

程常青缓缓收回手臂,像是瞬间被抽去了浑身力气,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眼眶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漫溢而出,很快便模糊了他的视线,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泪幕中扭曲、晃动。他紧咬下唇,唇瓣都因用力而泛白,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似是在与铺天盖地袭来的悲伤做着殊死搏斗,极力压抑着内心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悲痛 。

众人望向韩振山的的身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脖颈处本该喷涌鲜血的伤口,此刻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反倒是浓稠的墨绿色黏液,如同一股诡异的细流,顺着断开的脖颈缓缓淌下,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污渍。

盛宣逸目睹此景,神色冷峻,迅速将剑指指向韩振山已然倒下的尸体和滚落一旁的头颅。随着指尖一动,一丝火星凭空闪现,在这昏暗的牢房内跃动闪烁。眨眼间,那火星仿若被点燃的火油,瞬间引爆,熊熊火焰如贪婪的巨兽,将韩振山的尸体和头颅彻底吞没,烈烈火光映红了众人的脸庞,也照亮了这满是悲伤与残酷的牢房。盛宣逸随即抬手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气劲瞬间击中春娘,解开了她被封住的穴道。

穴道刚解,春娘便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膝盖一软,“咚咚” 两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流,顺着她憔悴的脸颊肆意滑落,可她却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她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然出窍,陷入了无尽的虚空,只是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前方,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盛宣逸快步上前,轻轻抱起险些从春娘怀中挣脱的男孩,动作轻柔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盛宣逸缓缓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陆追身上,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朝着牢房门口轻轻摆了一下头。这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紧接着,他挺直脊背,迈着稳健的步伐,稳步朝着牢房门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若脚下的地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彰显出十足的沉稳与坚定。

陆追瞧着盛宣逸的举动,瞬间心领神会。他动作娴熟,抬手将手中火把凑近墙壁上另一把火把,跳动的火苗亲昵相拥,眨眼间,那把火把便被点燃,腾起明亮火焰,将周遭映照得更为清晰。紧接着,陆追脚步轻快,迅速朝着盛宣逸的方向赶去,身姿矫健,紧紧跟在盛宣逸身后。

常笑生抱着女孩,紧跟其后,眼神中满是对这对母子的怜悯。萧睿韬看着眼前的惨状,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重的长叹,也默默地跟随着众人来到牢房门口。

一时间,牢房内只剩下程常青和春娘两人。他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如同两座沉默的雕像,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呆滞地凝视着那具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的尸体,任由悲伤与痛苦在这死寂的空气中肆意蔓延 。

片刻过后,方才还熊熊燃烧、肆意吞噬一切的火焰,渐渐失去了嚣张气焰,火势开始缓缓减弱。跳跃的火苗变得愈发微弱,好似一个耗尽了力气的舞者,在作最后的挣扎。随着最后一丝火点不甘地熄灭,牢房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那袅袅升腾的青烟,还在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程常青望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眼眶中再度蓄满泪水。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用力拭去眼角不断涌出的泪花,随后目光坚定地看向自己的衣裳。他伸出双手,紧紧揪住衣裳的下摆,牙关一咬,手臂发力,“嘶啦” 一声,用力撕下一大块布料。

他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柔而又庄重,将地上的骨灰一点点归纳到一处。他的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紧接着,他双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探向那堆骨灰,而后稳稳地将其捧起,郑重地放入撕下来的布块之上。每放入一撮骨灰,他的眼中便多一分沉痛与不舍。待最后一撮骨灰也被妥善安置,他双手稳稳地将布块轻轻收拢,仔细地将其折叠,最终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布袋。他拿起两个布块对角,将袋口用力捆紧,打了一个牢牢的结,仿佛这样就能将对师兄的思念与回忆,永远封存其中。

做完这一切,程常青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一旁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师嫂。他在师嫂身旁缓缓蹲下身子,将骨灰袋递上前,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哽咽,轻声说道:“师嫂,师兄他…… 已然走了。如今,两个孩子还年幼,往后的日子,全靠您撑着了。您一定要坚强,为了孩子们,也为了师兄,好好活下去。” 说罢,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那眼中闪烁着的,是对未来的期许,也是对师嫂的鼓励 。

春娘听到程常青的话,犹如沉睡许久后从遥远、混沌的虚空之中慢慢回过神来。她的目光缓缓聚焦,先是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向程常青手中捧着的布袋,眼神里满是疑惑,嘴唇微微颤动,轻声问道:“这是何物?”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微风中的一缕丝线,带着些许恍惚。

程常青感受到师嫂投来的目光,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神,缓缓低下头。他紧咬着牙关,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竭尽全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悲痛,用近乎颤抖的声音轻声回答:“这,是师兄的骨灰。” 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似带着千斤重,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一同撕扯出来。

春娘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脑袋疯狂地左右摇晃着,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他答应我的,今夜要回来与我庆生,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声音逐渐变大,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在这空荡荡的牢房里回荡,让人揪心不已。

程常青抬起头,担忧地望向师嫂。就在这时,春娘的动作陡然停住,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刹那间,她像是记起了方才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幕,眼神中瞬间填满了绝望与悲痛。她缓缓转过头,看向程常青,嘴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紧接着,她双眼一翻,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

程常青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一个箭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师嫂。他紧紧地抱住师嫂,焦急地唤了几声:“师嫂!师嫂!” 然而,春娘却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程常青的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他用力摇晃着师嫂的身体,可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

盛宣逸等人守在牢房门口,原本安静的氛围被程常青的呼喊声打破,他们心中一惊,相互对视一眼,旋即迅速冲了进去。只见程常青满脸焦急,已然小心翼翼地抱起昏倒的春娘,那模样仿佛在抱着世间最珍贵却又最易碎的宝物。

盛宣逸的目光落在程常青手中那简易的布袋上,仅仅一眼,便瞬间明白了其中所装何物,心中一阵抽痛。他快步上前,动作轻柔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疑,从程常青手中接过布袋,低声说道:“程兄,咱们先出去再说。” 程常青微微点头,眼中满是疲惫与哀伤。

众人鱼贯而出,一路沉默不语,脚步沉重地回到西厢房。

西厢房内,三家人原本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见他们回来,看到如此情形,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几人连忙手脚麻利地在房内腾出一处干净整洁的床榻。程常青走近床榻,轻轻将春娘放下,随后拉过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动作极为小心地给她盖上,那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心疼,仿佛在对待一位受伤的亲人。

盛宣逸和陆追也抱着两个孩子来到床榻边,将他们轻轻放下。盛宣逸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三位女子,神色凝重,语气诚恳地说道:“韩家娘子伤心过度,昏了过去,还烦请几位代为照顾。”

三位女子面露同情之色,其中一位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平日里我们几家相互往来,都是相熟之人,几位大可放心。”

程常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微微欠身,郑重地谢过了三人。三位女子微笑着回应,而后轻轻抱起两个孩子,坐在一旁,轻声细语地安慰起来,试图用温柔的话语驱散孩子们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

一行人踏入西厢房的院中,脚步略显沉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恰在此时,一个身形矫健、神色匆匆的士兵如一阵风般疾跑上前,来到萧睿韬面前,双脚站定,身姿笔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而后朗声道:“启禀萧将军,薛将军和马将军不负所望,已成功控制各处城楼。但是回鹘大军已然到了城外,此刻,已在城外安营扎寨。马将军已火速赶回军营,着手调动兵马,预计不久后便会率军入城。”

众人听闻这一消息,原本阴霾密布的脸上,顿时如拨云见日般,浮现出欣慰之色。连日来的奔波与担忧,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回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彼此间交换着如释重负的眼神。

盛宣逸仰头望向天空,只见天色渐暗,星辰开始闪烁。他微微眯起双眼,手指在身前快速掐算,心中默算着时间,须臾,脸色微变,转头看向程常青等人,语气急切却又透着几分笃定,说道:“应当马上就要到与娘子约定的时辰了,我必须即刻前往东门与她汇合。”

萧睿韬闻言,迅速转身,朝着一旁待命的士兵高声下令:“快!牵马来!” 那士兵得令,立刻飞奔而去。

一众人等来到侧门口时,方才的士兵牵来一匹毛色油亮、身姿矫健的骏马。骏马刨着蹄子,发出一声嘶鸣。

盛宣逸大步走到马前,双手握住缰绳,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他在马背上微微俯身,对着众人拱手作别,目光坚定而又充满期许:“诸位,我先去与娘子会合,此处就交予你们了。!”

程常青神色匆匆,忙不迭开口劝道:“宣逸君,事不宜迟,您快去东城门,免得原女娘子担心。”

萧睿韬见状,往前迈了一步,一脸郑重地嘱托道:“宣逸君,转告尊夫人,南怀乔的大营设在灵州城东面八里开外的仙人堡。那里驻扎的军队,少说也有万余人马,势力不容小觑,定要让她多加小心,万事谨慎为上。”

盛宣逸点了点头,双腿轻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扬起四蹄,朝着东门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

程常青神色凝重,转身看向萧睿韬,言辞急切且坚定:“萧将军,刺史府暂且交由手下严密看守。当务之急,咱们得立刻奔赴城楼,以防回鹘人随时发动突袭。”

萧睿韬听闻,瞬间领会局势的紧迫,迅速点头,目光如炬地扫视一圈周围士兵,有条不紊地高声下令,精准安排人手留守刺史府,其余人等随他一同前往城楼御敌。

不一会儿,士兵们牵来了备好的马匹。众人纷纷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马蹄声声,急促而有力,一众人等在尘土飞扬中朝着城门疾驰而去。抵达西门城楼后,众人迅速下马,脚步匆匆地拾级而上。

程常青率先踏上城楼,快步来到城垛旁,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夜色,朝着远处眺望。只见远处天地交接之处,密密麻麻的火点星罗棋布,好似一片燃烧的火海。那正是回鹘大军的营火,数量之多,令人触目惊心。程常青眉头紧锁,神色愈发严峻,侧身看向身旁的萧睿韬,沉声道:“萧将军,速命人寻来甲胄。从现在起,咱们便要坚守在这城楼上,全力抗击回鹘大军,直至援军抵达!” 声音坚定有力,在夜空中回荡,透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让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这场战斗的艰巨与必须胜利的信念 。

萧睿韬雷厉风行,没过多久,便带着几名士兵,扛着一堆甲胄匆匆赶来。他亲自挑选了一副最合身的,走到程常青面前,双手递上,说道:“程兄弟,快换上,咱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程常青接过甲胄,迅速穿戴起来,那甲胄在他身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佛在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众人也纷纷穿戴整齐,严阵以待。

就在众人在城楼紧张筹备之时,一阵急促的马匹嘶鸣声从城楼下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士兵正引领着盛宣逸匆匆赶来。盛宣逸身姿矫健,虽一路奔波,却依旧神色沉稳。他快步登上城楼,径直朝着程常青等人走去。

程常青一眼便瞥见盛宣逸怀中紧紧抱着的青鸟,那婴孩在他怀中,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他心中满是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宣逸君,这是为何?怎会带着青鸟来到这城楼?”

盛宣逸将青鸟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抱好,解释道:“这是我娘子的安排。一来,她要奔赴仙人堡与妖物作战,带着青鸟多有不便;二来,灵州城眼下虽有危险,但相对而言,比仙人堡要安全许多,把青鸟放在这儿,她能安心些;三来,带着青鸟守城,关键时刻,或许能稳定军心。”

程常青和萧睿韬听后,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恍然与钦佩。萧睿韬忍不住赞叹道:“盛夫人真是聪慧过人,这般安排,面面俱到。” 一旁的薛汉庭也不住点头,由衷感慨:“是啊,胆量非凡,令人佩服!”

然而,陆追和常笑生两人却依旧一脸茫然,挠着头,小声嘀咕着:“带着个婴孩,怎么方便守城啊?这能有啥用?” 显然还未领会其中深意。

盛宣逸也不多做解释,他将青鸟递给程常青抱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萧睿韬递来的甲胄,小心翼翼地穿戴起来。穿戴完毕后,他再次将青鸟抱在怀中。

深夜,苍穹仿若被一块厚重的黑幕严严实实地遮蔽,不见一丝星光闪烁,恰似众人此刻沉甸甸、被阴霾笼罩的内心。空气中,燥热的气浪肆意翻涌,仿若无数条无形的火蛇,舔舐着每一寸空间。就连偶尔拂过的微风,也裹挟着恼人的热意,如同火炉中喷出的气息,撩拨得人心烦意乱,愈发难以平静 。

马千淮率领着军队,如同一股训练有素的钢铁洪流,已然悄然进驻到各个城门,迅速展开部署,严阵以待。程常青与薛汉庭、萧睿韬、马千淮三位,脚步匆匆,身影忙碌,穿梭于城楼各处,仔细巡查着每一处防御要点,根据实际情况,有条不紊地调配人手,增设岗哨,全力加固城防,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盛宣逸独自伫立在城垛之旁,身姿挺拔如松。他的目光仿若一把锐利的长枪,径直穿透浓稠如墨的重重夜色,目光坚定得如同扎根于巨石的苍松,死死地凝视着远方回鹘大军的营地。那里,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营火肆意燃烧,仿若一片翻涌着的光怪陆离的火海。与此同时,他的耳畔不时传来从遥远敌营飘来的战马嘶鸣声,那声音高亢、凄厉,带着一股野性与凶悍,在这寂静的夜里,如同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间,让他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即将来临的大战的紧张与残酷 。

尽管他平日里饱读各类兵书,对行军布阵、排兵打仗的理论知识烂熟于心,但在这真刀真枪、生死相搏的实战面前,他深知自己经验尚浅,真正统筹指挥作战的重任,理应放心地交给程常青等久经沙场的将领们。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坚守在这城楼上,默默为守城之战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看着远处那营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时明时暗,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肆意挑衅,又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一场惊心动魄、血雨腥风的恶战即将轰然爆发。怀中的青鸟,仿佛也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一改往日的活泼好动,变得出奇安静。它睁着一双圆溜溜、乌黑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全副武装、神色凝重的士兵们,以及这弥漫着肃杀之气的城楼,眼神中满是懵懂与探究。

城楼上的众人,在忙碌与紧张之中,偶尔目光扫向盛宣逸,心中便悄然涌起一股别样的信心与期待。他的存在,好似一颗定海神针,让众人在这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守城之战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与鼓舞。大家深知,在这场艰难的战斗中,他们并非孤立无援,每个人都在为了守护这座城、守护城中百姓,齐心协力,并肩作战 。

盛宣逸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远方回鹘大军的动向,目光似要穿透那浓重的夜色,洞察敌军的每一丝动静。忽然,身后传来一阵 “叮叮当当” 的杂乱声响,在这寂静又紧张的深夜城楼,显得格外突兀。他迅速转身望去,只见在摇曳火把的昏黄映照下,一个身形略显稚嫩的士兵正手忙脚乱地蹲在地上。看模样,不过十八九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青涩。此刻,他面前散落着一堆兵器和箭矢,他的双手慌乱地在地上摸索,试图将这些东西捡起,可越是心急,动作就越是慌乱无措。刚好不容易捡起一件兵器抱在怀中,伸手去够另外一件时,怀中原本抱着的兵器却又掉落一件,如此反复,他急得额头满是汗珠,在火光下闪烁着。

盛宣逸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温和,快步走到年轻士兵身前,缓缓蹲下身子,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急,越是着急,心就越慌,一慌,手脚便跟着乱了。咱们慢慢来。”

年轻士兵听闻这沉稳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触及盛宣逸怀中正好奇张望的婴孩,不禁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位抱着婴孩来守城的人吧?” 盛宣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轻声应道:“正是我。”

年轻士兵停下手中动作,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问道:“看这架势,回鹘人眼看就要攻城了,您带着孩子,心里就不怕吗?”

盛宣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呢,你害怕吗?”

年轻士兵几乎不假思索,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坦诚:“怕,我真的很怕。” 说罢,他又弯下腰,继续捡起地上的兵器,边捡边接着说道:“可是害怕又能怎样,这城,咱们必须得守住。我家就在城内西北角,要是城破了,家也就没了。我家中还有母亲,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一旦落入回鹘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他的眼神之中,慌乱与恐惧如汹涌暗流翻涌,瞳仁不自觉地颤动,恰似暴风雨中飘摇的烛火,难掩惊惶。可在那眼底深处,决然之意同样炽热滚烫,仿若寒夜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哪怕周身被恐惧裹挟,依旧透出破釜沉舟、绝不退缩的坚毅。

盛宣逸默默听着,俯身帮他捡起最后一把长刀,递到他手中。年轻士兵接过刀,眼神也坚定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只要我们守住了这座城,就算拼了这条命,城门后的家家户户,不管是我家,还是别人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这就是我们必须战斗的理由!” 他的声音在城楼上回荡,带着一股无畏的勇气与决然,感染着周围每一个人 。

年轻士兵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郑重其事地说道:“多谢上官。” 言罢,转身朝着远处大步走去,他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拉得长长的,步伐虽稍显稚嫩,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就在此时,程常青与萧睿韬、薛汉庭、马千淮几位将军巡查归来。程常青见盛宣逸独自伫立在原地,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神情有些怔忡,不禁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宣逸君,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盛宣逸缓缓回过神来,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向程常青等人,说道:“方才遇见一个年轻的士兵,与他交谈了几句,心中颇多感触,一时竟有些出神了。”

萧睿韬顺着盛宣逸方才的目光望去,恰好看见远处城墙上那年轻士兵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感慨道:“战争,就是这般残酷啊。士兵们在战场上,面对的往往是素未谋面的敌人,他们浴血奋战,所求的不过是保家卫国。行军打仗,对于这些士兵而言,明知踏上战场极有可能丢了性命,却依旧要勇往直前,毫不退缩。”

盛宣逸听着萧睿韬的这番话,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那年轻士兵真诚又略带紧张的面容。他微微转身,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只见在火把明暗交错的映照下,守城士兵们的脸庞或坚毅、或疲惫、或青涩,但无一例外,都写满了守护的决心。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之情,脚步不自觉地朝着城垛走去。他站在城垛边,望着远处回鹘大军那如繁星般闪烁的军营,万千思绪在心头翻涌,口中不禁念道:

“连营篝火灼天河,风送胡笳杂马歌。

危堞欲摧烽燧炽,铁衣凝露剑光磨。

横戈直破千重阵,浴血长驱万里戈。

何惜此身捐热土,但守苍生固山河。”

诗句悠悠飘散在夜空中,带着无尽的豪情与悲壮。程常青等人静静伫立在他身后,听着这慷慨激昂的诗句,心中皆是一阵波澜起伏。程常青的眼中泛起一丝泪光,他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盛宣逸的肩膀,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宣逸,你这诗,道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啊!” 萧睿韬、薛汉庭和马千淮也纷纷点头,眼中满是认同与感怀,在这战火将至的城楼上,众人的心因这诗句紧紧凝聚在一起,为了守护身后的苍生和河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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