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安福又等了一会儿，才进了偏殿去唤林婉月。
“陛下还未归来，时辰已不早，婕妤还是回去吧。”
林婉月已经没了先前志得意满的神色，她面如霜雪寒：“陛下到底去哪了？”
安福苦着脸作揖：“婕妤问奴才，奴才也不晓得啊。您也知道，陛下的去向，哪里是奴才能知道的？”
林婉月轻轻眯眼：“……那林婵呢？”
安福怔了一下，反应迅速：“婕妤是说小婵姑娘？”
顶着林婉月森寒的目光，安福眼皮也不眨地编谎：“小婵姑娘今夜不当值呢，现下应已休息了，就算问她，她也不知道啊。”
林婉月：“真的？”
安福面不改色：“当真！就是给奴才多少胆子，奴才都不敢欺瞒婕妤您啊！”
林婉月幽幽一笑：“那你去叫她过来。”
安福为难：“这…不大好吧？小婵姑娘或许都睡下了。”
“睡下又如何？她是下人，主子要见她，她还敢拿乔？”
林婉月柳眉一拧：“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是你骗我？”
安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思量起来。
从崇明宫到温泉殿，倒也不算太远，若自己帮着拖延一二，赶紧找人唤回小婵姑娘，倒也来得及。
他应下：“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但是婕妤，小婵姑娘若已睡下，恐怕醒来梳妆也要段时间，还劳婕妤稍等片刻。”
安福行了个礼就往外走，却被林婉月叫住。
“慢着。”林婉月思考片刻，徐徐笑道，“罢了，若她真睡下了，我还是不打搅她了，毕竟，她也是我的妹妹。”
安福听着，并未感到轻松。
他不觉得林婉月会如此好心。
“棠知，你与公公去一趟，”林婉月笑中几多不怀好意，“若我那妹妹真睡着，就回来罢。”
棠知应是，来到了安福身侧。
安福口中发苦，暗道糟糕。
这般情形，他还如何传话？
他试图补救一番：“……婕妤，奴才自己去就好，何必还劳动棠知姑娘？”
林婉月皮笑肉不笑：“左右我在这儿干等，也没什么事要她做，不如陪公公走一趟呢。”
“再说了，公公不是信誓旦旦说林婵睡下了吗，就是让棠知瞧见，又会如何？”
安福小心翼翼：“婕妤是不相信奴才？”
林婉月轻笑：“公公说笑了，我只是想周全些，夜路难行，多个人陪公公也好。”
安福到底不是陈全这样的大内宦，并没有同林婉月继续争辩的底气。他只得应下，脚步几分沉重地往外去。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贪那几两银子了，直接把人赶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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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棠知亦步亦趋地跟着心神不宁的安福，慢吞吞地来到了下人厢房门外。
安福磨蹭了一路，终于到达目的地后，更是忐忑着去叩门。
他闭了闭眼，想后果会是什么。
他自己被罚了事小，有干爹在，他不会吃什么苦；但要是让林婕妤迁怒到小婵姑娘，那可大事不妙了啊。
陛下若是怪罪他办事不力，干爹也保不了他啊！
他再度叩门，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立在后头的棠知却忽然开口：“小公公，小婵姑娘不在吧？”
安福一激灵，连忙道：“怎会！奴才难道还会骗婕妤不成！”
棠知轻声：“你放心，这里没有别人了。”
她跟了这一路，哪里会看不出安福的忐忑与拖延。
这模样，简直同那日自己被林婵带着往掖庭狱走一样。
安福听出一点言外之意，这才转过身：“姑娘何意？”
棠知垂眸，想到禁足期间那些送来的药方，还有那日呈给太后的药膏。
若药膏有问题，请脉的太医早就在这些时日里看出来了。但现在，除了太后又夸过几次林婉月外，便没有别的事了。
她也的确因此，在林婉月手下好过了一些。
棠知缓缓开口：“再留片刻，便去回话吧，我会与主子禀明，小婵姑娘已安寝，乃我亲眼所见。”
安福呆愣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为什么林婕妤身边的贴身侍女会帮着林婵。
但他生怕棠知反悔，也不敢追问，忙不迭应好。
说着，他转身推门，两人一同入内。片刻后，二人再从里头出来，安福十分小心地合起房门，仿佛里头真的睡了个人似的，生怕吵醒了她。
安福与棠知一前一后回去，两人一路皆十分默契地沉默着。
棠知肩头稍松，轻轻叹了口气。
林婵给的恩惠，她实在不敢白白受着。
能尽早还了的…就尽快吧。
听棠知都说林婵就在里头睡着时，林婉月仿佛覆了霜的脸色从好上一些。
棠知的话她还是相信的，毕竟这个侍女性子软和，怎么可能骗自己。
至于那个小太监……
林婉月哼笑一下：“好罢，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还是回去吧。”
安福提了一路的心这才放下，他忙躬身行礼：“奴才恭送婕妤。”
林婉月搭着棠知的手臂起身，经过安福身前时，她停下步子，染了蔻丹的指尖指了他一下。
“不够稳重，就别卖弄你的小聪明。”
安福连忙：“奴才愚钝，婕妤恕罪！”
林婉月盯了他一会儿，移步离开。
棠知扶着她，心思却有些飘忽。
林婵先前说的话，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又出现在脑海中。
“做下人最重要的…是跟一个对的主子。”
自己现在的主子，是对的主子吗？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棠知按了回去。
呸呸呸，自己从小就是林府的人，背主才是做下人的耻辱。
不管对不对，她也不会背叛林府。
至于今晚……今晚就算主子知道五小姐不在，也不可能直接杀到御前，不过是自找不痛快，最后拿他们这些下人撒气。
她只是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还五小姐一个人情，又给那小太监一点恩惠，还周全了主子与陛下之间不必要的矛盾……还有让自己少受罪。
这么一想，棠知好受许多。
她这可是一举多得，为主子考虑妥帖。
才不是不忠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