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胡进心里咯噔一下,再咽了一口唾沫:“毒死了……”
万物有生克,媪是极其特殊的鬼物,就是需要相应的物品镇压,否则就是杀不死……
“毒是其一,真要强力斩杀,道士将其断首,或者用雷法将其劈成焦炭,一样不需要柏木,最关键是,这毒有腐蚀性,将它脑子腐蚀坏了,它毕竟是活物,这种伤势,也是非死不可了。”张云溪长舒一口气,稍稍镇定了些。
黑金蟾一跃而起,落在罗彬肩头另一侧。
灰四爷吱吱两声,吐了颗眼珠子出来。
它这架势,是给黑金蟾分一嘴吃的。
黑金蟾无动于衷。
灰四爷又吱吱两声,一口将眼珠子吞了回去,咀嚼声更大。
多多少少,罗彬是觉得有点儿恶心了。
张云溪领头进了这宅子大门,两人跟进去,红绳依旧拴着三人,没有断开。
反手,罗彬关门。
这是他在柜山养成的习惯,关好门窗。
余光瞟了后方一眼,他瞳孔一阵紧缩。
路中央,媪的尸体后方,静静站着个小女孩儿,歪着脑袋看他们……
那小女孩儿,先前不是被他一杵打得没了踪影,怎么又出现了?
张云溪在往前走,罗彬就无法顿足。
很快,三人停在一处房间门前。
其实,此刻张云溪手中的千纸鹤很怪异,三只往前飞,一只往右侧。
“三人在此地,一人在旁侧。”张云溪沉声开口,同时伸手推门。
屋内光线很暗,地上躺着三具尸体。
分别是个妇人,少年,以及少女。
他们都只剩下半张脸了,脑袋被啃得烂糟糟,里边儿空空荡荡。
张云溪骤然回拉,关上门,他紧绷着脸,朝着右侧走去。
没几步,又到了一个房间门前,再推开房门。
屋子相对来说要干净得多,靠着梳妆台的位置有张椅子,赫然绑着一人。
陈爼!
陈爼本来浑浑噩噩,响动让他勉强抬起头来。
“陈司长!”罗彬喊了一声,大步迈入屋内。
陈爼一个激灵,扭过头来。
“罗先生?!”他震惊,神态更激动,难以置信。
“先不管我!救我家小!我老婆还有儿女都是普通人,他们受伤了,被吓坏了……快救他们!”陈爼急促地说道。
罗彬心头微微一颤。
其实,他不应该有这种情绪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死人的事情,他都算是见惯了。
可陈爼,是个有情义的人啊。
是,陈爼出卖了他,家人被威胁,被伤害,陈爼能怎么选?
这种关键时刻,第一瞬想到的还是家人。
陈爼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换位思考,自己不一样会这样做么?
只是……
先前房间中的尸体……
“陈司长,我,靳阳胡进,你家小都被人带出去了,就只剩下你一个,这里危险重重,咱们得赶紧走!”胡进语速飞快,他更比罗彬快一点到椅子旁,去快速解开陈爼身上的束缚。
张云溪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顺手收起来千纸鹤。
“那太好了!哈哈!”陈爼满脸惊喜,随后直勾勾地盯着胡进,眼中透着惊诧:“那个胡进?已经失踪十几年的胡进?”
“不对……你不应该死了吗?上一任酉阳居士死在云都山,丁芮朴杀了他!你怎么逃掉的?”陈爼语速飞快,眼中还透着一丝丝震惊。
胡进骗了人。
张云溪没有反驳。
这算是个善意的谎言?
至于陈爼所说,是酉阳?
酉阳哪儿死在了什么云都山,他分明好端端在浮龟山困着。
当然,这些都是冥坊自己的事儿,罗彬不便多说。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们怎么知道丁芮朴的事儿?”胡进微眯着眼,他既是询问,又算是彻底将话题拉开,没有让陈爼怀疑他先前的话真假。
“现任酉阳居士费房,和四规山的小师叔罗显神成了至交好友,罗先生替他找到了酉阳居信物,以及上一任居士尸身……”
陈爼从椅子上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
“这样吗?”
“居士当初假死,我们各有目的,他想拿到鬼物的操控之法,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少不了那法子,丁芮朴这人,很阴毒,我们设下一个计谋,他假死了,否则那法子根本拿不到手,细节我不好和你解释。”
“酉阳居竟然和四规山有了瓜葛?冥坊还能和道士合作了?”胡进语速飞快。
“怎么不能?”陈爼舔了舔嘴角,说:“我还和罗先生相交莫逆……总不能你们酉阳居先有风水先生,又有道士相助?我九幽司就没机缘?”
“不对……罗先生,云溪先生,你们已经接触过四规山,说了天机山的情况?”
陈爼又看向罗彬和张云溪。
缘由更简单。
胡进的出现,很突然。
还有,罗彬和张云溪按理来说,是不认识四规山人的,更不应该接触过酉阳居。
唯有一个可能,天机山的情况,四规山一直想知道,这是一个契机。
陈爼心里还有些发慌。
可别让酉阳居将罗彬和张云溪给“掳”了过去,那个现任居士费房,别的手段没有,笼络人心的招式不简单。
“不是这样,我们和胡先生的认识在另一个地方,总之先出去,这地方太危险。”罗彬一句话拉回正题。
“红绳不够长了。我们三人围着陈司长,尽快离开。”张云溪总算开了口。
其实这几句话,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儿,不算耽误时间。
四人正走出这房间。
屋外本身暗淡无光,雾隐朦胧。
此刻,屋檐下居然有了光亮,是来自于两盏灯笼,烛火幽幽燃烧着,冒着一丝丝的绿光。
这宅院不小的,只是先前张云溪行走的目的性太强,罗彬无暇观察四周。
咿咿呀呀的唱腔在夜空中流淌,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里有个戏子……她很凶,摄青了……”
“一旦她开始唱戏,必须听完戏曲,否则怎么都走不出去……”
“最开始,那个疯婆子就是这样吓唬我妻小的!”陈爼咬牙切齿:“全部都得过去看戏,不然的话,她会一直唱个不停,一直不去的话,她最后还会分出来几缕魂,把我们勾过去……”
摄青?
这是一个罗彬从未听过的词汇。
戏子唱戏,又是什么把戏?
还分出来几缕魂?
类似于魇尸的猎取者?
罗彬思索间,胡进额角又泌出了些许汗珠。
张云溪的面色同样透着一丝丝凝重,忽地问:“这村子,是那个戏子弥散的?”
罗彬心头微跳。
张云溪先前刻意没有说一些细节,他判断的是陆郦用风水凶方,布局出来了一个类似于凶尸才能营造出的凶狱,等同于尸狱一般的存在。
陈爼所言的摄青,戏子。
张云溪将凶狱和其挂钩,显然和罗彬所想的是两码事儿。
那戏子,还有摄青的说法,又代表着什么东西?
“不是……外边儿的凶狱,应该是个更可怕的存在,这院子是另一处,陆郦是个很可怕的女先生,六阴山……不光是法器伤人于无形之间,那地方,既养鬼物,还养鬼的……”
“还有,那戏子唱戏,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不要打断她,否则会出事。”
陈爼说着,他已经硬着头皮往前走去了。
养鬼?
罗彬脸色一变再变。
柜山里边儿,他就考虑过,自己都被招魂了,有邪祟这么恐怖诡异的存在,那鬼呢?
只不过,柜山的问题不是什么鬼打墙,罗酆也说过,有鬼就好了。
实际上的有鬼就好了,是真的在说有鬼就好?这样一来,死了的人都能起到相应的帮助?
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柜山被袁印信管控,处理过。
就像是先前,张云溪又一次提过,他们去的浮龟山,柜山,天机山,戴志雄山陵地宫,乃至于三危山,都比较干净。
鬼,有着强烈的不确定性,因此被那些地方剔除了?
张云溪和胡进都在往前走,因此罗彬也只能往前。
不多时,四人便到了这大宅的中央堂屋外。
屋子里灯火通明,屋外安安静静,院中摆着不少桌椅。
先前进来的时候就有这些东西,只是罗彬无暇去多注意。
堂屋中有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唱腔幽婉,身子像是纸一样薄。
灯光仿佛将纸都穿透,随着她举手投足间,腰身数次都感觉快要折断。
这一眼,罗彬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见过类似的存在了。
老茶馆中,一直有戏曲儿。
他一度认为,那是纸扎匠在操控。
其中有特别多高难度的动作,还有,戏子的数量相当多,他都归于纸扎匠实力高,相对来说,数量应该也不少。
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样!
灯光的绿意很浓,薄雾之中也染上了一缕青色。
这戏腔太幽婉,太凄凉,听得人内心都一阵闷堵。
张云溪神色比先前要沉稳。
胡进绷着一张脸,极力保持镇定。
陈爼同样如此。
最稳的,反倒是罗彬。
他没有怕,只是因为第一次这样真切,直接的见鬼,更多的还是好奇。
因此,罗彬不光是打量那戏子,更打量周围的一切布局。
当戏腔到了最高亢的时候。
陈爼眼中微喜。
这神态表情告诉罗彬,要结束了?
他们马上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偏偏这时,堂屋门槛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个人。
这三人脚后跟离地,脚尖踮起,轻飘飘地立着。
他们双手不停地鼓掌,发出空洞的啪啪声。
最可怖的,是他们的头。
每个人的头,都只剩下断面参差不齐的下半截!
里边儿没了脑子,空空荡荡!
胡进脸色变了。
张云溪瞳孔紧缩。
陈爼一颤,脸上汗毛根根倒立,双目瞪大至滚圆!
双手顿时抬起,陈爼死死捂住了嘴巴。
“爹,鼓掌呀。”
“姐姐唱得不好听吗?”
“你怎么还捂着嘴呢?”
略显稚嫩的少女声响起。
三人中的少女转过头来,她只有半张凄惨的脸,还有血从鼻梁上的断口淌下。
即便是半张脸,都似是透着喜悦。
陈爼还是死捂着嘴,他盯着那少女。
少女淌血,他则在淌泪。
前一瞬,陈爼还想救妻小,胡进用善意的谎言骗他。
这一刻,他妻小三人出现……
不是尸,是鬼!
“爹,你要走吗?”
“戏还没有听完,你不能走的。”
少年的话音响起,同时也转身,一样是半张脸,嘴巴一动一动,悚人极了。
“老陈,孩子叫你了,过来啊。”
妇女缓缓转身,抬起胳膊,冲着陈爼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