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艺蹲在防火通道门前，像只研究自动喂食器故障的猫。他手里那把钥匙已经转了十七次，锁芯依然保持着德国机械特有的高傲冷漠。
\"这玩意儿昨天还能开，\"他对着锁孔吹了口气，\"现在连个屁都不放。\"
苏晴抱着一筐玫瑰路过，花瓣上的水珠滴在他后颈上，凉得像在提醒他还活着。\"也许它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防火通道，\"她耸耸肩，\"决定要有点尊严。\"
\"防火通道的尊严就是该开的时候能开。\"沈艺用指甲刮着锁眼边缘的金属屑，\"崭新的，锃亮的，散发着资本主义铜臭味的尊严。\"
\"哇哦，\"苏晴弯腰凑近，\"这锁长得像能防核弹。\"
\"b级锁芯，防技术开启超过270分钟。\"沈艺掏出手机查价格，\"够买咱们店里三个月的玫瑰。\"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苏晴把花筐放在地上，掰着手指数，\"有人花了两千八，就为了不让我们从后门溜出去吃烧烤？\"
沈艺没回答。他正盯着锁下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看，那玩意儿看起来像口香糖，闻起来却带着微弱的苦杏仁味。这个发现让他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敬礼。
\"我去找工具。\"他突然站起来，动作太猛差点撞到苏晴的下巴。
\"什么工具能开这种锁？\"苏晴揉着下巴问，\"电锯？c4？还是你终于要动用那个传说中的'另一个爷爷'教你的技能？\"
沈艺已经冲进了洗手间。里面传来一阵交响乐般的动静：塑料盒砸在地上，金属器械叮当作响，最后是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他的头撞到了吊柜。
当他举着根发卡冲出来时，苏晴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漂亮，\"她鼓掌，\"所以你的计划是用十五块的地摊货，挑战两千八的德国精密工艺？\"
\"这是施华蔻，\"沈艺严肃地纠正，\"限量版。\"
他蹲下来开始操作，表情专注得像个在拆弹的工兵。发卡在锁眼里探索了大约三十秒，然后\"咔\"地断了——断掉的那截欢快地蹦进了锁眼深处，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两人盯着那截发卡残骸，沉默得能听见花店角落里玫瑰开放的声音。
\"精彩，\"苏晴终于打破沉默，\"现在我们有了一把价值两千八的德国锁，和一支价值十五块的施华蔻发卡永久收藏品。\"
沈艺揉着太阳穴，那里的血管正在表演踢踏舞。\"这不对劲，\"他喃喃自语，\"防火通道的钥匙一直放在收银台第三个抽屉，而能进花店的只有——\"
\"我们三个，和每周二来打扫的阿姨。\"苏晴接话，\"哦对了，还有昨天来修冰柜的王师傅，来送快递的小哥，隔壁奶茶店借厕所的妹妹...\"
沈艺突然像嗅到猫薄荷的猫一样抬起头：\"林晚亭昨天来过。\"
\"她只在前厅买了束洋桔梗。\"
\"但她去了趟洗手间。\"沈艺眯起眼睛，\"去了七分钟。\"
\"哇哦，\"苏晴夸张地捂住嘴，\"现在连顾客如厕时间都要记录了？需要我做个《花店客人膀胱容量统计表》吗？按毫升收费？\"
沈艺没理会她的调侃，径直走向收银台后的监控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嘴角抽了抽——昨晚23:17到23:26的录像变成了一片雪花，活像老电视机临终前的遗言。
\"真巧，\"他指着那段九分钟的空白，\"正好是垃圾车经过的时间。\"
\"那个每天半夜准时唱歌的垃圾车？\"苏晴模仿着司机跑调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昨晚确实没听到。\"
沈艺抓起外套：\"我去趟物业。\"
\"现在？\"苏晴看了眼窗外，雨水正以\"诺亚方舟级\"的规模往下倒，\"就为了一把锁？\"
\"不为锁，\"沈艺把钥匙串甩得哗啦响，像个西部片里的枪手，\"为这个。\"钥匙环上挂着个U盘，小得像个纽扣。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林晚亭站在门口，身上的透明雨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活像只被冲上岸的水母。她的变色镜今天泛着诡异的紫光，让人想起辐射区出来的变异生物。
\"听说你们要调监控？\"她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热气从杯口冒出来，带着股中药的苦味，\"巧了，我昨晚拍延时摄影，镜头正好对着你们后巷。\"
沈艺和苏晴交换了个眼神。林晚亭抿嘴一笑，从雨衣口袋掏出个信封，动作优雅得像在变魔术。\"二十张连拍，每三十秒一张。\"她突然咳嗽起来，摸出吸入器猛吸两口，声音顿时变得像漏气的风箱，\"...得用我店里的电脑看，文件太大了。\"
沈艺盯着她颤抖的手指：\"你哮喘加重了。\"
\"雨季嘛。\"林晚亭轻描淡写地把信封塞给苏晴，指尖冰凉得像蛇皮，\"对了，新锁密码是1104——我生日。当然，你们可以再换掉。\"
她转身走进雨里，栗棕色马尾像条湿漉漉的狐狸尾巴。苏晴捏着信封，感觉里面有硬物——拆开一看，除了照片还有把钥匙，标签上用花体字写着\"备用钥匙，别弄丢哦~\"，那个波浪号画得格外妖娆。
沈艺盯着那个符号，太阳穴又开始疼：\"她在监控我们。\"
\"或者，\"苏晴晃了晃钥匙，金属反射的光在她脸上跳动，\"她在帮我们监控别人？\"
照片在收银台上铺开，像副诡异的塔罗牌。第一张上，穿黑雨衣的人影正蹲在防火通道前摆弄门锁。虽然像素模糊得像印象派油画，但那人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夜视模式下泛着独特的荧光——像是深海鱼类的求偶信号。
沈艺的呼吸停滞了。那块表他太熟悉了——林晚意的百达翡丽，全球限量三块，表盘背面刻着她的名字缩写。而据他所知，这块表应该和它的主人一起，在三个月前的火场里化成了灰。
\"有趣，\"苏晴指着照片角落，\"这个垃圾桶旁边有东西。\"
放大看，那是个银色的小瓶子，瓶身上贴着的标签只剩下一角。但足够辨认出那个标志性的红色十字——和三天前林晚亭\"不小心\"落在花店的药瓶一模一样。
\"连环套啊。\"沈艺干笑一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那些照片在眼前旋转，拼接成一幅他不想看懂的图案。
苏晴的手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呼吸，笨蛋。\"
他这才发现自己憋气憋到眼前发黑。深吸一口气后，那些旋转的图案重新变回了普通的照片。只是现在，他注意到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有个微小的时间戳——精确到毫秒，像是某种刻意的炫耀。
\"专业级设备，\"沈艺指着那个时间戳，\"至少五万的机身加十万的镜头。\"
\"或者，\"苏晴拿起最后一张照片，上面清晰地拍到了雨衣人起身的瞬间——黑色雨帽下露出一缕栗棕色鬈发，\"一部好手机加不错的运气。\"
沈艺突然抓起雨伞：\"我去她店里看原文件。\"
\"现在？\"苏晴挑眉，\"你刚才还说她在监控我们。\"
\"正因为如此。\"沈艺已经拉开门，潮湿的风裹着雨点扑进来，\"如果她想害我们，大可以把照片处理得更干净。\"
\"或者，\"苏晴把钥匙抛给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她就是想让你这么想。\"
钥匙接在手里冰凉刺骨。沈艺站在雨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林晚亭给的是\"备用钥匙\"，那主钥匙在谁手里？
这个念头像只蜘蛛，顺着他的脊椎慢慢往上爬。与此同时，街角的\"瞬间永恒\"摄影店二楼，有盏红灯亮了起来，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只缓缓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