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得人眼花，苏晴数着桌布上的金线刺绣，已经数到第二百三十八根。这个无聊的游戏是她今晚唯一的消遣，毕竟比起听同桌贵妇们讨论今年最流行的脐带血储存方案，数金线至少不会让她想掀桌子。
\"所以你们是自然避孕还是......\"珠宝商李太太的钻石耳环随着她前倾的动作晃了晃，在苏晴脸上投下细碎的闪光，像某种不怀好意的摩斯密码。
苏晴的叉子悬在鹅肝酱上方三厘米处，突然觉得这块标价八百八十八的珍馐看起来像块发霉的橡皮泥。\"我们比较传统，\"她露出服务员式微笑，\"主要靠分房睡。\"
整张桌子的贵妇集体倒吸一口冷气，香奈儿五号的浓度瞬间飙升。私募基金张太太的红酒杯停在唇边，杯沿留下半个猩红的唇印：\"开玩笑的吧？沈总这样的......\"她的目光在苏晴腰腹间扫视，\"资源浪费啊。\"
\"可不是嘛，\"苏晴慢条斯理地切着那块可怜的鹅肝，\"所以我建议他去捐精，物尽其用。\"银质餐刀在盘底刮出刺耳的声响，\"李太太有兴趣吗？可以给您打折。\"
隔壁主桌突然爆发出阵阵笑声。苏晴不用回头就知道，沈艺此刻肯定保持着那种\"礼貌中带着窒息\"的表情——左边嘴角上扬3毫米，右眼比左眼多眨0.5次。这是他们结婚第三个月就破译的微表情密码。
\"沈太太真是幽默。\"李太太干笑两声，指甲上镶的碎钻在桌布上抓出几道细痕，\"不过说真的，你们这个年纪......\"
\"啪\"的一声，苏晴的餐巾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她发现桌下另有乾坤——李太太的Jimmy choo正暧昧地蹭着邻座王总的牛津鞋，而张太太的脚踝正勾着服务生的裤管。看来催生委员会自己倒是挺会玩。
\"说到年纪，\"苏晴直起身，突然对这场荒诞剧来了兴致，\"李太太家公子今年大学毕业了吧？听说在哥大读金融？\"她抿了口香槟，\"我表妹去年在纽约实习，好像见过他和男朋友在中央公园......\"
李太太的脸色瞬间比餐盘里的法式焗蜗牛还绿。
洗手间的镜子里，苏晴盯着自己眼下淡淡的青色。这个月第三次商业晚宴，第三次被问生育计划，第三次用不同借口搪塞。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手腕上，婚戒撞到陶瓷面盆发出清脆的\"叮\"声。
\"需要创可贴吗？\"
苏晴猛地抬头，镜子里多出个人影。林晚亭倚在镀金门框上，相机带子斜挎在肩，像个误入名利场的战地记者。
\"我以为女厕所会有更多八卦素材。\"苏晴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确实有。\"林晚亭变魔术似的从西装口袋掏出张纸巾，\"比如李氏珠宝的太子爷根本不是去哥大读书，而是在瑞士戒同所。\"她递过纸巾，\"顺便，你右眼的睫毛膏晕了。\"
苏晴接过纸巾，发现上面印着某生殖中心的logo：\"这也是战利品？\"
\"战利品在手机里。\"林晚亭划开屏幕，照片上李太太正偷偷往苏晴的香槟杯里撒某种粉末，\"备孕营养素，她说是。\"
\"见鬼的......\"苏晴的脏话被突然推开的门打断。三个珠光宝气的太太鱼贯而入，看见她们时明显愣住。空气凝固了三秒，然后最胖的那个突然掏出粉饼开始补妆，最瘦的假装整理头发，剩下那个则一头扎进隔间——明明半分钟前苏晴确认过所有隔间都空着。
林晚亭的相机快门声响得恰到好处：\"《名媛洗手间行为艺术》，这组能卖个好价钱。\"
回到宴会厅时，沈艺正被三位投资人围在角落。从他僵硬的后颈线条判断，话题肯定又绕回了\"优秀基因传承\"这个永恒主题。苏晴刚要过去解围，侍应生突然拦住她：\"沈太太，您的特调。\"
高脚杯里盛着诡异的蓝绿色液体，杯沿插着片干柠檬，底下压着张卡片：「助孕鸡尾酒——李太太特别推荐」。
苏晴盯着这杯来历不明的液体，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老鼠药，也是这么鲜艳的颜色。她正犹豫要不要\"失手\"打翻，一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味道像洗衣液兑止咳糖浆。\"林晚亭舔了舔杯沿，转头对目瞪口呆的侍应生说，\"告诉李太太，如果真想下药，建议选味道不那么可疑的。\"
沈艺终于挣脱包围圈走过来时，正看见苏晴在给林晚亭灌矿泉水。\"发生什么了？\"他西装领口微微敞开，领带歪到一边，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贴身肉搏。
\"常规生化袭击。\"苏晴把空杯子塞给路过的侍应生，\"你那边战况如何？\"
\"周世昌要送我私人医院的年度金卡。\"沈艺松了松领带，\"说是不孕不育全面检查套餐。\"
林晚亭突然举起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沈艺条件反射地抬手遮挡。\"完美，\"她欣赏着屏幕，\"《被生育焦虑围攻的华尔街之狼》，这张可以参展。\"
回程的车上，苏晴发现座椅缝隙里塞着几张名片：瑞士冻卵专家、哈佛精子银行、某明星御用月嫂......最离谱的是某风水大师的，背面手写着\"专治卧室不育煞\"。
\"我有个主意，\"沈艺突然打破沉默，\"下次就说你结扎了。\"
\"为什么是我？\"苏晴把名片揉成团，\"说你不行效果更好。\"
\"因为上周他们刚讨论过我的睾酮水平。\"沈艺打转向灯的动作格外用力，\"王董还推荐了壮阳药膳。\"
林晚亭在后座笑出声：\"我认识《华尔街日报》的编辑，可以做期专题：《新经济领袖的生殖焦虑》。\"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哦豁，李太太把'下药'照片买断了，开价够买套三环学区房。\"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苏晴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沈艺的场景。那时他蹲在花店门口喂流浪猫，白衬衫袖口沾着泥土，和现在这个被各路资本围猎的\"沈总\"判若两人。婚戒在玻璃倒影中微微发亮，她无意识地转了转戒指，金属已经染上体温。
\"其实，\"林晚亭突然从前座缝隙间递来平板电脑，\"真有个瑞士冷冻胚胎项目。\"屏幕上显示着某顶级生殖中心的预约界面，\"下周二下午三点，我帮你们约了咨询。\"
沈艺差点闯了红灯：\"你认真的？\"
\"当然是假的。\"林晚亭收回平板，\"不过预约邮件已经自动抄送给周世昌和李太太了。\"她得意地晃了晃手机，\"刚截图的聊天记录显示，他们正为谁能当干爹吵得不可开交。\"
苏晴和沈艺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车停在花店门口时，林晚亭突然按下车窗：\"对了，你们要不要真考虑下？\"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我是说，既然全世界都等着看......\"
\"晚安，林小姐。\"苏晴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
花店二楼，苏晴踢掉高跟鞋，发现窗台上多了个包裹。拆开后是套婴儿连体衣，标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先备着？——你们亲爱的催生委员会」
沈艺拎起那件小衣服，袖口还不到他手掌一半大。\"至少值两百块，\"他仔细检查标签，\"纯棉的。\"
苏晴把衣服扔进垃圾桶，转身时撞倒了花瓶。玫瑰花瓣散落一地，在月光下像一滩血迹。她蹲下去收拾，突然说：\"你知道吗，李太太往我杯子里下药时，我居然不觉得意外。\"
沈艺的手停在空中。窗外，林晚亭的车还停在街角没走，车尾灯在雨后的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红色水痕，像某种不详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