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的时候,刚过晌午。
北方的冬天,阳光总是稀薄得像兑了水的酒,照在水泥停机坪上泛着一层清冷的白光。风有点硬,刮在脸上生疼,但陆青山深吸了一口,觉得这空气里带着股让他安心的尘土味儿。
没有红地毯,没有鲜花,更没有那些等着汇报工作、点头哈腰的官员队伍。只有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静静地停在停机坪边,像个沉默的老伙计。
陆青山拒绝了外贸部张部长和外汇局王局长提议的高规格接风宴。他在外面当够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手握生杀大权、一句话能让一个国家汇率崩盘的“东方凯撒”。现在,脚踩在京城的土地上,他只想把那一身带血的铠甲卸下来,当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当个回家讨口热饭吃的丈夫。
车子熟练地穿过长安街,拐进了富强胡同。
初冬的京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冽的煤烟味,那是老百姓过日子的味道,比伦敦那种湿漉漉的霉味好闻一万倍。胡同口的国槐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丫在风里晃悠,像是在跟归人招手。几只不怕人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在墙根底下寻摸着那点漏下的米粒。
推开富强胡同23号院那扇朱红色的厚重木门,“吱呀”一声,仿佛推开了两个世界。
一股子热乎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没种那些显得富贵逼人的名贵花草,倒是墙角整整齐齐堆着两百多斤刚冬储的大白菜,上面盖着旧棉被保暖,看着就踏实。窗台底下,几块蜂窝煤散落在地,这是京城冬天的“定海神针”。
堂屋的厚棉门帘被人从里面一掀,带出一股子白面发酵的香气。
林月娥正围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两手沾满面粉,额头上还沾着一点白印子,正在面板上用力擀着饺子皮儿。那动作利索,透着股当家主母的干练劲儿。
旁边,五岁多的陆晓雪正骑在那条壮得像牛犊子一样的金虎身上。这只平日里在山林里能跟野猪搏斗的鄂伦春猎犬,这会儿温顺得像只大猫,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一脸生无可恋却又不敢乱动的模样。
小丫头手里挥舞着一根从大葱堆里抽出来的葱白当马鞭,小脸通红,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驾!驾!大老虎冲啊!去抓坏蛋!抓那个把爸爸抢走的大坏蛋!”
金虎无奈地哼唧了一声,看见陆青山进来,那双狗眼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就要起身迎接男主人,结果背上一晃,把小祖宗给吓了一跳。
“哎呀!”陆晓雪叫了一声,一扭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人。
那一瞬间,小丫头的眼睛亮得像是两颗黑葡萄,把手里的“马鞭”一扔,连滚带爬地从狗背上滑下来,像个红色的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爸爸——!”
这声喊,甜得发腻,把陆青山心底最后那点冰碴子全给化了。
陆青山把手里那个装着几百亿美金资产文件的公文包,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给身后的林月强,直接单膝跪地,张开双臂。
“嘭”的一声,小丫头撞进怀里。
陆青山一把将女儿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在空中转了两圈,惹得小丫头尖叫连连。
“哎哟,沉了!咱们家晓雪又长高了!是不是趁爸爸不在家偷吃好东西了?”
“才没有!我想爸爸想得都瘦了!”陆晓雪搂着陆青山的脖子,小脸在他满是胡茬的脸上乱蹭,“爸爸胡子扎!咯咯咯……”
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在四合院的上空回荡。
林月娥在围裙上匆匆擦了擦手,走过来。她看着丈夫,眼圈有点红,但脸上全是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笑意。她没问生意做得怎么样,没问赚了多少钱,只是伸手帮陆青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回来了?水刚开,饺子正好下锅。猪肉大葱的,我知道你馋这口,特意多放了香油,肉也是今早去菜市场挑的最肥的五花。”
陆青山看着妻子。
她在家里操持这一切,眼角有了点细细的纹路,但那股子温婉贤淑的劲儿,比他在任何名利场见过的那些珠光宝气的名媛贵妇都要美上一万倍。
这一刻,什么伦敦金融城的厮杀,什么东京银座的血腥,什么财阀的下跪,都变得特别遥远,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只有这满屋子的面粉味、葱花香,还有妻子身上淡淡的雪花膏味道,才是真实的。
这才是活着。
“我去洗手。”陆青山把女儿放下,脱掉那件让西方财阀闻风丧胆的黑色风衣,随手挂在衣架上,一边挽起白衬衫的袖子,一边冲着还在发愣的林月强喊道,“月强,别傻站着!把箱子放屋里去,赶紧洗手剥蒜!今儿咱俩得喝点,把你那瓶藏在床底下的好酒拿出来,别舍不得!”
“得嘞!姐夫您等着!”林月强把行李一放,嘿嘿一笑,熟门熟路地钻进厨房找蒜臼子去了,“今儿非得把你喝趴下不可,那酒我都存了两年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一个个皮薄馅大,像元宝一样挤在盘子里。醋碟里倒上腊八蒜泡的醋,绿莹莹的,再配上两个自家腌的小菜。
陆青山夹起一个饺子,也不怕烫,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油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猪肉的鲜香混合着大葱的辛辣,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真香。
这味道,拿金山银山也不换。
……
夜深了,胡同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远处看门狗的吠叫,更显得夜色深沉。
林月娥哄睡了闹腾一天的孩子,回房休息了。陆青山披了件旧棉衣,手里端着个紫砂壶,独自来到书房。
他拧开台灯,昏黄的光晕洒在红木书桌上。
陆青山走到书架前,手指在一本厚厚的《资本论》上轻轻一按。书架后的机关轻轻响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密室门无声滑开。
他走进去,这里没有暖气,有点冷,但这股冷意让他头脑异常清醒。
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已经被标注得密密麻麻,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半个地球的财富。他的目光越过繁华的欧洲,那里已经被他抽干了血;越过动荡的莫斯科,那里正在他的操控下进行最后的肢解;越过富庶的日韩,那里已经成了他的提款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太平洋彼岸的那个点上。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湾区。
那里现在还是一片果园和分散的实验室,甚至连“硅谷”这个名字都还没有响彻全球。但在陆青山的眼里,那里正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那是未来的金矿,是人类科技下一个百年的心脏。
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诡谲。
一封加密邮件跳了出来,发件人是远在纽约的叶宁。
只有短短几行字:
【老板,网已撒好。
1.思科(cisco)的A轮融资意向书已签,我们拿到了40%的优先股。创始人夫妇正在为钱发愁,对我们的到来感恩戴德。
2.那个叫比尔·盖茨的年轻人最近很焦虑,微软的上市计划受阻,我们的资金是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3.另外,那个被苹果董事会赶出来的乔布斯,我也联系上了。他现在很落魄,正在捣鼓一个叫Next的公司,脾气很臭,但听说有人愿意投资,态度软化了不少。
4.甲骨文那两个搞数据库的小伙子,刚刚收了我们的支票,正在公司里欢呼。】
陆青山看着屏幕,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轻快,像是在弹奏一首命运的交响曲。
实体产业他有了,金融霸权他有了,能源矿产他也有了。
下一个时代,是信息的时代。是数据计算的时代。
谁掌握了数据,谁就掌握了人类的大脑。谁控制了网络,谁就是新世界的神。
“那些高傲的美国人还以为他们赢了冷战,却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已经归我了。”
陆青山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猎人看到猎物落网时的冷笑。那种居家男人的温情在这一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战栗的掌控欲。
“休息够了。”
陆青山拿起桌上的红蓝铅笔,在旧金山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了一个红色的圈。
“该去收割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