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前传来帝王不辨喜怒的嗓音，“玉美人，太医说了龙胎无碍，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
豫嘉瑶抓着衣摆，柔弱道：“陛下，可是妾身确实感到小腹有些不适，恶心想吐。”
张太医默默擦了擦虚汗，因着玉美人的作死，感到心惊胆颤。
他是王皇后的人不假，可他也不敢欺君啊！
陛下这是明摆着看出玉美人在无病呻吟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帮着玉美人说谎，欺君罔上？
萧绥语气不变，“刘太医，你去给玉美人看看。”
豫嘉瑶怔了一下，怎么还有刘太医的事情？
她特意向皇后娘娘求了恩典，让张太医全权负责自己的龙胎，就是为了让张太医配合自己，时不时诊出她龙胎“有异”，让陛下来看她。
果不其然，这一个月内，陛下几乎都没有去过别的宫殿。
豫嘉瑶让黄采女搬走，也是怕她趁自己怀孕无法侍寝，便烟视媚行，勾引圣上。
陛下来玉衡斋的次数多，若真是让黄采女在陛下面前留了印象，她岂不是为了旁人做嫁衣了？
豫嘉瑶心想，元夕无子都能从一介美人连升两阶，做了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她孕育皇嗣有功，又有圣眷在身，连升两阶封嫔也很合理吧？
昭仪、昭容的位置都有人了，不是还有一个昭媛的空缺吗？
豫嘉瑶怔愣的功夫，刘太医已经从殿外进来，对着帝王一拜：“陛下圣安。”
萧绥摆手，言简意赅道：“玉美人觉得自己身体不适，动了胎气，刘太医替玉美人看看吧。”
觉得？
刘太医咀嚼着这两个字，稍加揣度了一下帝王的心思，便心中有数了。
嫔妃借口龙胎不适争宠的事情他也见得多了，基本上替后妃把脉的太医，都会适当配合着嫔妃，说些轻微症状出来。
但现在陛下明显是不愿听这些虚话的，他只要如实回禀即可。
宫人将刚刚诊脉时垫在豫嘉瑶腕间，有些歪了的素色丝帕理了理，退到边上。
刘太医还未号脉，豫嘉瑶便提醒道：“刘太医，我觉得有些头晕想吐，小腹坠痛，劳烦你好好替我诊脉。”
刘太医顺从道：“玉美人宽心便是。”
豫嘉瑶一听刘太医这么说，瞬间放心了一半。
玉衡斋的几个宫女都将目光放在刘太医身上，刻意放缓了呼吸声，生怕打扰到刘太医的诊脉了。
毕竟主子若是顺利诞下小皇子，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能跟着沾光，地位水涨船高。
刘太医仔细替豫嘉瑶号了号脉，豫嘉瑶见刘太医迟迟没有说话，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该不会是她的龙胎有什么问题吧？
豫嘉瑶忍不住问道：“刘太医，如何了？”
刘太医恭敬回禀：“臣观玉美人脉象平稳有力，如珠玉圆润，胎气充盈，乃胎元稳固，龙嗣安康之吉兆。”
豫嘉瑶听到龙胎健康，心里自是松了一口气的，可转念一想，张太医和刘太医都说她胎象平稳，身体健康，并无不适，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陛下，她在撒谎吗？
豫嘉瑶忽然真的觉得有点肚子疼了，刘太医已经出去回禀了萧绥诊脉结果。
豫嘉瑶惴惴不安地捏着衣袖，生怕萧绥怪罪自己，一个小宫女转过屏风进来，低垂着眉眼道：“美人，陛下已经离开了。”
“陛下走了？”豫嘉瑶掀开被子下床，大动作看得几个婢女心颤。
“美人当心龙嗣。”粉黛搭了把手，扶着豫嘉瑶。
豫嘉瑶拂开她的手，追出去几步，炙热的暑气让她停在了殿门槛前。
她遥遥望着圣驾离开的方向，扭头询问刚刚进来禀话的那宫女，“陛下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那宫女摇摇头。
豫嘉瑶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下来，喃喃道：“陛下竟然连龙嗣都不过问，一句嘱咐我安心养胎的话语都没有，难道陛下厌弃我了吗？”
粉黛摸着被豫嘉瑶长长的指甲划过的手背，低着头没有应声。
小姐早就不是从前的小姐了。
自从《阳春白雪》一事过后，她就对自己生了怨气，动辄打骂，她这个玉衡斋的大宫女，还没几个粗使丫鬟有脸面。
粉黛抿着唇，没有自讨没趣地上前去劝慰豫嘉瑶。
豫嘉瑶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不会的，我肚子里还有龙胎，陛下怎么可能会冷落了我？”
一个柳叶眼的，橘色衣衫的宫女温声道：“陛下肯定是国事繁忙，这才来不及叮嘱美人便离开了。”
“美人天姿国色，又怀有龙嗣，满宫之中无人能及，美人放宽心怀，好好养护龙胎，早日为陛下诞下小皇子，大好的风光还在后面呢。”
橘色衣衫的宫女叫做银铃，是玉衡斋的另一个大宫女，自从粉黛失宠，她便独得了豫嘉瑶的宠信，说话比旁人都管用些。
豫嘉瑶听进去了银铃的话，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遂吩咐粉黛道：“你去打探一下陛下的圣驾去了哪里，若是回了紫宸宫就算了，若是有哪个狐狸精敢勾引陛下……”
她冷哼一声，眼里闪过寒芒。
要是真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截她的宠，她非得断了那人的痴心妄想！
粉黛看着外面盛大的阳光，似乎能将人体内的水分都烤干，若是从前，这种跑腿的活儿怎么会轮到她呢？
她再怎么说也是主子身边有体面的大宫女。
只是现在今非昔比了，小姐最信任的丫鬟是银铃，她完全忘了自己才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贴身婢女！
粉黛心里五味杂陈，动作慢了一点，被豫嘉瑶呵斥，“你磨磨蹭蹭做什么呢？本小主现在都差遣不动你了吗？”
豫嘉瑶对粉黛的感情复杂，她恨粉黛害自己这双手再也无法弹琴，可也狠不下心来打杀了她。
唯有折磨粉黛，她心中的恨意才能消减一点。
粉黛咬着唇珠，一头扎进了烈日里。
下午的长街上空荡无比，这么热的天儿还愿意在外面晃荡的人可没几个。
几个宫女端着铜盆往长街上洒水，水花溅到粉黛鞋边，那洒水的宫女连忙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了姐姐，我没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