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峰的眼神浑浊，他被战士搀扶着，像一尊被岁月侵蚀的石像，缓慢地转身离去。
虎岩长老紧随其后，在与乐清擦身而过时，他脚步一顿，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的审视和怀疑几乎毫不掩饰。
乐清坦然回视，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又带点怯懦的微笑，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无害的外族雌性。
直到那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石屋之外，银虎才反手将厚重的石门轰地一声关上。
山洞内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火塘里跳跃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石壁上摇曳。
两个孩子早已在腐竹柔软的腹部皮毛上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那头巨兽则像最忠诚的守卫，将孩子们圈在怀里，琥珀色的兽瞳在昏暗中半睁半闭，警惕着一切。
“怎么样？”银虎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股压抑的紧绷。
乐清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火塘边，往里面添了几块干柴，火光噼啪一声，照亮了她凝重的脸。
“比想象的更糟。”
她缓缓开口，“虎峰族长的脑子里，也有一块那种黑色水晶，和腐竹心脏旁边的那块同源。只不过，更小，也更隐蔽。”
银虎的拳头，在身侧猛然握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虽然早已猜到，但当这个事实被乐清用如此确定的语气说出来时，那股被压在心底的怒火，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三年前，他以为父亲是意外受伤，为此自责痛苦。
现在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这东西，系统里有名字。”
乐清看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自言自语，“它称呼这种能量的源头为腐化之王。虎峰族长和腐竹体内的，只是它力量的碎片。”
“腐化之王……”银虎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金色的瞳孔里杀意凛然。他不在乎什么王，他只知道，有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毁掉了虎族最睿智的族长。
“能策划这一切的，绝不是外人。”
乐清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银虎，“能在虎峰族长身边悄无声息地动手，这个人，必然是虎族的高层。一个他曾经无比信任的人。”
银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张面孔。部落的长老会，是除了族长之外权力最高的地方。
“虎岩？”
他下意识地吐出这个名字。今天虎岩长老那副急于表现、又色厉内荏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疑。
“他？”
乐清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不像。他太吵了，像一只急着抢食的鬣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野心。真正的猎手，是不会在动手前发出任何声音的。”
她的比喻虽然不怎么好听，却一针见血。
银虎也冷静下来。没错，虎岩更像是一个投机者，在虎峰倒下后，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想分一杯羹，但不具备策划如此精密阴谋的头脑和耐心。
“那还有谁？”
银虎的眉头紧锁。
“有没有那种……平时不声不响，看着与世无争，但在虎峰族长出事后，地位却在无形中提升了的人？”乐清引导着他回忆。
银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身影，从他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墨长老。”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三年前，他只是长老会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沉默寡言，负责管理部落的药草和祭祀文书。虎峰出事后，大祭司闭关，他便接手了部分祭祀事宜。他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争执，在其他长老为了权力明争暗斗时，他总能站出来调停，反而赢得了不少人的尊重和信任。现在，他在长老会里的威望，仅次于虎岩。”
乐清的眼睛亮了。这太符合一个阴谋家的侧写了。
“赤云。”
银虎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冷了，“我离开主部落前，曾见过赤云去过他的石屋。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
后面的话不用说，乐清也明白了。
赤云勾结的，根本不是什么雪长老，或者说，那个所谓的雪长老，就是眼前这个改头换面、潜伏得更深的墨长老！
“一个毁了族长，一个追杀继承人。”乐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他们这是想把‘山之守护’的传承，彻底断掉。”
真相的轮廓，已经清晰得令人心惊。
但他们没有证据。墨长老隐藏得太深，所有的推测都只是推测。贸然动手，只会让他警觉，甚至反咬一口。
“我们不能直接对他下手，也不能给虎峰族长做手术。”
乐清看着银虎，眼神冷静得可怕，“那个水晶在他脑子里待了三年，已经和神经长在了一起，强行取出，他会死。”
“那怎么办？”银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力。他可以撕碎任何敌人，却对这种看不见的、藏在暗处的鬼束手无策。
“蛇在洞里不出来，那就往洞里放一把火，把它逼出来。”
乐清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大胆的弧度。
银虎一愣，看向她。
“我要放出消息。”乐清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掷地有声，“就说我，一个来自远方的、懂点草药的普通雌性，找到了可以治愈任何记忆损伤的神药。”
银虎的呼吸一滞，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太危险了！”他立刻反对，“你把自己变成了靶子！”
“不。”乐清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那双写满担忧的金色眸子，“我不是靶子，我是诱饵。而且，是最安全的那种。”
她朝熟睡的孩子们和打着盹的腐竹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你觉得，在那个墨长老眼里，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只会摆弄花花草草的女人，能有多大威胁？他只会觉得我走了狗屎运，或者是个想出风头的蠢货。”
“他越是轻视我，就越容易露出马脚。”乐清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那是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光芒，“他绝不会允许虎峰恢复记忆。只要我宣布能治好族长，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阻止我，甚至……除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