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县衙后宅的灯火却依旧亮着。
张令仪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外面走进来。
早已等候多时的刘氏和张载一见她回来,脸上焦急的神色才稍稍褪去,但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女儿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揪心。
张令仪脸色苍白,气息也有些紊乱,那双眸子,此刻黯淡无光,脸颊甚至微微红肿,像是偷偷哭过很久。
她进门前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可那透出的憔悴,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令仪,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出去散散心吗?”刘氏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满眼都是担忧。
“爹,娘,我没事。”张令仪勉强一笑。
“你们不必为我担忧。”
刘氏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忽然惊呼出声:“你的手!怎么又添了这么一道口子?”
只见张令仪的掌心,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还带着些许血丝。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低声解释:“娘,我……我去爬山了,不小心被树枝扎的。”
“爬山?”刘氏有些不信。
张令仪垂下眼帘:“以前在乡下时,我经常上山。如今许是爹娘把我养得娇贵了,本想着去山上看看风景,结果反倒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狼狈不堪。”
张载长叹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不然爹娘这心,始终放不下。”
“你们真的不用为我担心。”张令儿仪轻声说。
张载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女儿,爹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张令仪抬起头,眉心微蹙:“爹,什么事?”
“我今日听到了一个消息。”
张载的语气变得格外沉重。
“是关于王粲的。”
他说完,看着女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浓重的忧虑。
张令仪心头一跳,问道:“爹,王粲他怎么了?”
张载沉声道:“府衙那边传来的消息,王粲……因为牵扯进谋反案,已经被府衙的人抓起来了。”
“谋反?”张令仪皱起眉,“怎么可能!”
“徐源惨死,武惠儿被送回京城,如今又是王粲……”
张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这些事,桩桩件件,怕是都与李清馨脱不了干系。”
一听到“李清馨”这个名字,张令仪黯淡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一股恨意,浓烈得化不开。
她一字一句地开口:“李清馨如今贵为郡主,权势滔天,想来这事,就是她的手笔。”
“都怪我,当初被武惠儿蛊惑!”
张载脸上满是悔恨。
“只怕下一个,李清馨要对付的,就是我了。”
刘氏一听,脸色煞白,慌忙道:“那可怎么办啊,老爷!”
张载苦笑一声:“还能有什么办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张令仪看着父亲颓丧的模样,心如刀割:“若不是女儿心中那点执念,也不会连累爹爹至此……”
张载却摇了摇头,他看着张令仪,郑重地说:“你是我的女儿。爹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这身官位,甚至是性命,都是值得的。”
张令仪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她想起从前,自己还是王有财女儿的时候,那对所谓的爹娘,对自己非打即骂,张口闭口都是“赔钱货”,何曾有过半分温情。
而眼前的张载和刘氏,却是真心实意地待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这份温暖,让她为之动容。
就在这时,张载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郑重其事地递到她面前。
“令仪,这是一张断亲书,你收好。”
“断亲书?”
张令仪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纸,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声音发颤:“爹……娘……为什么要断亲?”
“是啊,老爷!”
一旁的刘氏也急了。
显然她对此事也毫不知情。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跟令仪断亲啊!”
张载看着妻女,眼神悲戚:“真正的亲情,不是一张纸就能切断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令仪好。”
刘氏和张令仪都怔住了。
“这个李清馨,向来睚眦必报。”
张载缓缓说道。
“武惠儿和王粲都栽了,下一个必定是我。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法子,但以她的性子,绝不会让我好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当真落得个充军发配的下场,你就拿出这张断亲书。”
他看着张令仪,一字一句,像是在交代后事:“有了这张纸,即便是府城的官差,也不会为难你。你祖母已经回乡养老了,到时候我若出了事,你就拿着断亲书去找她,她会照顾你的。”
“爹!娘!”
张令仪哭喊出声。
“令仪愿意跟你们一起受苦!”
“傻孩子。”
张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爹娘怎么舍得让你再跟着我们受牵连。我与你娘是夫妻一体,是跑不掉的。”
刘氏也抹着眼泪,将那张纸推到张令仪手里:“孩子,你就接过去吧。就当是……就当是爹娘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张令仪接过那张那段断亲书,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咽痛哭起来……
……
清晨。郡主府中。
李清馨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感觉身旁挤进来一个软乎乎、暖融融的身子。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张静怡那丫头来了。
她睡意正浓,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只是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往里挪了挪,便又沉沉睡去。
张静怡见她睡得实在香甜,小脸红扑扑的,便也不好再捣乱弄醒她。
便悄悄钻进被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地躺在了李清馨的身边,不一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天光大亮!
张嬷嬷领着阿悄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准备等候郡主起身。
刚一进屋,张嬷嬷便愣了一下。
郡主的床榻上,怎么多了一个少女?
她目光一凝,只见那少女躺在床上,与郡主头挨着头,姿态亲昵,显然关系非同一般。
一旁的阿悄见张嬷嬷神色有异,连忙捂着嘴偷笑。
张嬷嬷是何等人物,心里瞬间有了计较,已将那少女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
她压低声音,向阿悄问道:“阿悄姑娘,这位是?”
阿悄也小声回道:“嬷嬷,这位是咱们郡主的结拜姐妹,张静怡姑娘,就是那种……生死之交。”
“原来如此。”张嬷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