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修得到的古老传承中,驱鬼师,除了“驱散鬼物”,还要“驱使鬼物”之意。
但在444号星球上,第二个意思,向来被驱鬼师们无视。
大家光是每年镇压鬼物,都要费大力气,后来甚至要献祭城民才能保一方平安。
驱散鬼物已是不可能之事,遑论驱使?
但今天,他就见识到了。
自己半柱香之前领着入了门的新手驱鬼师,一个人就驱使着成百上千的鬼物,随自己的心意而动。
沈霜像个技艺高超的人偶师,被无数蓝线缠绕,蓝线另一端,连接着彩光闪烁的各色光球;
另一边,谢临风手上用力。
第二次,主系统又被捏爆了。
它还有一部分本体残余,正待往老巢深处逃窜,却感觉到一股虹吸之力汹涌而至。
红色光球的碎屑,连带由红线脉络相连的无数光点,像流水一般涌入沈霜的衣领,袖口。
无论它们生前身后经历过什么,是天生鬼物,还是所谓的“统造统”……
无一例外,毫无差别,都变成了沈霜身上血肉的一部分。
这一幕对沈霜那帮刚刚跳完槽新晋小弟而言,冲击力极大。
沈霜在它们眼里,一如人类眼里的食人魔一般恐怖。
【她,她,她,她真的……】
【她真的吃统!】
绯色光球既庆幸,又害怕。
庆幸在于,自己刚才及时投诚,拔了头筹,沈霜哪怕是为了安抚其它数据生物,也不会轻易把它吞了。
害怕是因为,沈霜跟燕月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
而它生前,跟燕月,又有些不可言说的矛盾……
好在沈霜虽然得到了查看它们数据的权限,却没有逐一确认它们生前身份的意思,径直来到红色花轿面前。
“阿月,你是想留在‘九小姐’身上,还是……”
她找灵修学驱鬼法术,最开始就是为了修复“九小姐”的身体,让燕月得以长久停留在这具肉身里,逃脱主系统的追踪。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她以另一种更直接了断的方式,切断了燕月跟主系统之间的关联。
那这具肉身,是否修复,反倒变得不太要紧了。
对燕月来说,这是个恢复人形的好机会。
比起只有光球作为本体,有一个可以跟现实世界交互的实体,其实方便得多。
九小姐这肉身捡都捡了,不用白不用,缝缝补补给燕月做几年皮肤,也不是不行。
燕月低头检视“九小姐”的这具肉身。
——年轻,鲜嫩,正值娇花一样的年华,一如最开始的燕月。
“比起做人,还是做统自在。不是自己的身体,用着也别扭。”
一颗粉色光球毅然从“九小姐”的天灵盖上跳出来。
【我们家乡风俗,都讲求个入土为安。444号星球风俗与古代位面相类,想必也讲究身后事。好生安葬她吧。】
其它数据生物本来对燕月羡慕得很。
主系统来回折腾,给数据生物折腾出个球体,本来就是冲着让自己的同类有一天能获得实体去的。
它们都渴望具备人类形态,所以才有了“统造统”的相关研究。
尤其是在恢复记忆之后,想起生前种种,它们对“人形”,就更加向往了。
没想到,燕月居然主动放弃肉身,自愿维持球状。
粉色光屏打出一行大字。
【人有生老病死,统却只要吃饱能量值,就能恒久留存。成为数据生物的我们,得到的可是古往今来,帝王将相最向往的长生不老!】
其它统看了,仔细一些,突然觉得……
好像,有道理啊。
【我做人的时候又穷又丑,这光球形态挺漂亮的,比我生前好看……】
【诶?所以网购系统那老总,到底为啥想做人?】
【是啊,做统不香吗?】
“阿月,想清楚了?其实,‘九小姐’的肉身修复之后,可以把她变成跟我一样的半数据体,倒不用担心生老病死的问题……”
【我是真的喜欢做统】
燕月晃了晃本体。
【说实话,第一世那么个死法,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那时的情形。舍了人身,怕是最好的,甩脱那件事带来的阴影的法子】
沈霜想起在山洞里初见燕月的景象。
“也是,做统比做人,自由多了。”
她报了两个坐标。
“我把蓝星跟工厂兽的坐标都给你,要回边城,或者去找阿狸,都随你。”
【那个……】
绯球一直在远处围观沈霜跟燕月互动。
看了燕月发的字幕,它终于憋不住,摇摇晃晃飘过来。
【燕姑娘】
燕月在宅斗系统的时候,跟绯球小矛盾不断,还以为它是来找茬的,警惕地往后飘。
【有事?】
【我想问,你第一世……是怎么死的啊?】
“阿月跟你很熟?随便揭人伤疤,你礼貌吗?”
沈霜本来觉得这绯球平日里对同事刻薄了点,但还算识时务。
没想到才老实了那么一会儿,又开始作妖。
【算了,大家以后都是霜霜的同伴,这种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燕月从封存的记忆数据里找到一段被特别收起来的视频,随手放发给绯球。
【想知道,就自己看】
绯球看视频的当口,她又转身对沈霜道。
“我先带它们去楚狸那里报到。你不是说,你在它那里有头什么……工厂兽,缺人手?”
“缺人手,也缺统手。”
沈霜笑了笑。
“也好,你帮我给阿狸带个信。我跟灵修再拜访几个驱鬼师,争取多拿掉几张符,弄出来一个足够逃生舱出入的空间,就离开444号星球去找它。”
【好嘞】
燕月正接收沈霜录的口信,突然,一个巨大的绯色光屏竖得比粉墓城的城楼还高,映得天色一片绯红。
绯色光屏上,显示着两个巨型汉字——
【渣男!】
这阵仗太大,半个444号星球的雄性生物都看到了。
大小光屏冒出,远处还传来人类的回骂声。
【这是在骂人还是骂鬼?】
“骂谁渣男?”
【字号改这么大,要骂给谁看呢?】
“哪里来的嚣张鬼物,骂人都这么高调?有没有同道就近收了它?”
【喂喂喂,你看了视频跟我同仇敌忾,我很感动,但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燕月按住还要蹦跶的绯球。
【这么大字号,要耗多少能量值?霜霜送你的能量值,你就这么个祸祸法儿?】
沈霜已经开始后悔送绯球那一大笔能量值了。
要是没有她额外送它的那份,它哪儿来的本事,把光屏拉得跟电视塔似的?
【姐妹们,撤了撤了】
再不撤,附近的驱鬼师要真跑过来,又得开片打架。
匆匆跟沈霜道别,一道粉色流光冲天而起。
无数流光像看到了令旗,随之升空,眨眼间,消失在444号星球厚重的乌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