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阳光透过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央那两个身影上。
陆易云最终还是吐了。
他每吐一下，林然面前的桌上便多一根翠绿欲滴的苦瓜，不多不少，正好十根。
炽烨笑：“甜不甜呀？小师弟？”
“甜……”陆易云边哭边认命地拿起一根，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起来，苦涩的汁液在口腔中爆开，让他本就梨花带雨的脸皱得更紧。
那副少年人毫不掩饰的狼狈与可怜，看得一众师兄师姐心疼得不行，窃窃私语中充满了不忍。
但心疼归心疼，惩罚还是得完成的，不然下次再犯就糟糕了。
一旁的林然，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看着眼前这堆“酷刑道具”，眉头皱得紧紧的。
在众人注视下，她磨蹭着拿起其中最小的一根苦瓜，放到唇边，犹豫再三，才极小口地咬了一下。
瞬间，那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直冲脑门，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她活到现在，也算吃过些苦头，但像这般纯粹味觉上的折磨，当真是头一遭。
苦，比命还苦。
陆易云虽在自顾不暇的痛哭，眼角余光却一直瞥着林然，见她吃得如此艰难，他猛地吸了吸鼻子，语无伦次地喊道：
“你、你不许吃！那都是我的！呜呜呜！真是太好吃了！太甜了！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林然：“……”
救命，陆易云好像疯了，她要不要掀桌抗议？
但他……好像又很开心？
再等等吧。
林然召出年年，试图让它帮自己分担，一直抱臂旁观的炽烨终于动了，他夺过发呆的年年，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
“不可以哦，小师妹。”
林然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三师兄，真的不行吗？”
炽烨眉梢一挑，故作铁面无私：“……叫哥哥都没用。”
“哥哥……”林然睫毛颤动，小声喊着。
炽烨显然没料到一直冷萌的林然会叫得这么干脆，他被呛了一下，强装的严肃瞬间瓦解，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挥挥手。
“……咳咳咳，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允许你的灵兽帮你吃两根！就两根奥！”
台上立刻迸发出一阵笑骂声。
“炽烨你小子！又趁机占小师妹便宜！”
“三师兄，你的底线呢？！你的原则呢？！”
“太不要脸了，就等着小师妹叫你哥哥呢吧”
“不公平！我也能帮小师妹吃，我只要一声姐姐！”
紧接着，无数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师妹，叫我一声哥哥，我帮你吃两根！”
“我吃三根！小师妹快叫我！”
林然看着眼前热情高涨的师兄师姐们，一视同仁地开口，声音清甜：
“姐姐，哥哥，有你们真好。”
就这么一声声软糯的“哥哥”和“姐姐”，瞬间俘获了大半师兄师姐的心。
大家争先恐后地涌到她桌前，你一根我一根，没一会儿就帮她解决了大半苦瓜。
若忽略众人被苦得泪眼婆娑、龇牙咧嘴的模样，场面竟显得格外其乐融融。
反观陆易云那边，就显得惨烈无比。
炽烨稳稳地站在他身边，双手抱胸，眼神扫着周围，那架势明摆着“谁敢帮他试试”。
没人敢忤逆这位行事张扬的三师兄，可怜的小师弟只能自己硬扛，眼泪汪汪地一根接一根啃着苦瓜。
连温轻俞看得都想喊停了，炽烨却拍了拍手，很快，两个弟子抬上来一筐黄澄澄、圆滚滚的果子，那果子色泽鲜亮，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带着点诱人的甜香。
陆易云嘴里还含着没咽下去的苦瓜渣，泪眼朦胧中，就看到炽烨抓起一个放在他桌上，语气诱哄：
“没关系的，小师弟，不够吃，师兄这里还有呢，这个可甜了，你吃了它，就算完成任务，还可以去帮小师妹分担她剩下的哦，怎么样？”
桌上剩余的苦瓜迅速被撤了下去。
陆易云看着炽烨笑容满面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毫无杀伤力的黄果，喉咙动了动，咽了口满是苦味的唾沫，含着泪将信将疑问：
“真的很甜吗？”
炽烨几乎要笑出声，他极力忍住，亲手剥开一个黄果，露出里面晶莹饱满、汁水充盈的果肉，递到他面前：
“师兄还能骗你不成？你尝尝就知道啦，保证甜到心里去。”
陆易云心中警铃大作，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但一想到能借此机会去帮林然分担，他顿时生出一股悲壮的勇气，接过果子，他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将整个果子塞进了嘴里，大口咬下。
下一秒，极致的、无法形容的酸涩感在口腔中炸开！
那酸不像普通的果酸，仿佛带着腐蚀性，能瞬间剥离味觉、麻痹神经。
陆易云只觉得整张脸都失去了知觉，牙齿更是酸软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脱落。
“咚！” 的一声闷响。
他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也顾不得形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林然的桌前，一把抓起三根之前让他痛不欲生的苦瓜，毫无形象地疯狂啃咬起来，试图用那熟悉的苦味来压制这可怕的酸涩。
“呜呜呜！我的牙齿好像没了！我感觉不到了！”
他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着，嘴里塞满了苦瓜，说话都漏风，“我是不是现在很丑啊！呜呜呜！太酸了！我再也不要吃那个黄果了！我再也不要受罚了！太恐怖了！比死还恐怖！”
林然看着陆易云这副模样，也被逗笑，她用干净衣袖擦了他嘴巴边的苦瓜汁：
“那是柠檬啊，笨。”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有师兄一边嚼着苦瓜，一边掰开陆易云的嘴，贴心安慰：
“小师弟，你的牙还在呢！”
也有温柔的师姐拿着干净的手帕，帮他擦着脸上的眼泪，打趣道：
“小师弟，别哭啦，女孩子都喜欢坚强的男孩子哦。”
陆易云被众人围在中间，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关切，他直愣愣地看着他们，身体因为味觉冲击还在微微发抖。
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掉，比刚才更凶。
少年固执地往嘴里塞着苦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他流泪，是因为这苦瓜太苦，是因为这柠檬太酸。
才不是因为被大家这样毫无芥蒂地围着、关心着，没有被抛弃、没有被放弃，那种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的、让他不知所措又沉溺其中的……
——幸福。
师兄没骗人。
苦瓜是甜的。
柠檬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