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间隙休息时,李默在洗手间外的露台透气,恰好听到卡特琳娜的助理正用流利的中文低声打电话。
助理语气恭敬:“……是的,吕老先生那边请放心,我们总裁亲自回话了,非常重视这次与李市长及天水市的合作机会,一定会展现最大的诚意和灵活性……是,是,理解,这对康德在亚太区的品牌和影响力也是重要一步……”
吕老先生?
李默脑海中瞬间闪过吕诗媛温婉含笑的脸,难道是吕诗媛动员了吕家。
原来如此。
并非他的“国家级课题”设想立刻打动了对方,而是棋盘之外,一只更重、更稳的手,悄然落下了一子。
下午谈判结束后,回到酒店,李默第一时间拨通了吕诗媛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某个活动现场。
“谈判还顺利吗?”
吕诗媛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柔关切。
“出乎意料的顺利!”
李默说着直接问道,“诗媛,康德资本的态度转变,是不是……家里出面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即传来吕诗媛轻轻的笑声,没有否认:“就知道瞒不过你。我前些天和康德基金的创始主席,在一个论坛上碰面了,聊起了东西方文化遗产保护的异同,也偶然提到了国内一些有意义的探索,包括你正在做的。
我与爷爷聊天中提到这一点,他也非常支持你,表达了对你这个‘活态传承’理念的欣赏,于是打电话与康德基金的人联系了。至于康德方面如何理解并落实到商业谈判上,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商业判断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李默明白,到了吕老爷子和康德创始主席那个层级,分量何其之重。
那是一种顶级圈层的认可与背书,其影响力远超任何直接的行政干预或商业谈判技巧。
“诗媛,代我谢谢你爷爷。但这……”
李默心情复杂。
他原本就不想牵扯其他人,想要独立完成。
却没有想到,吕家意外介入,让这个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
吕诗媛也微微叹息:“关于我爷爷的事情,你最好自己去找一下他。他突然出手,大概不是冲着我的面子,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听到吕诗媛这么说,李默就没有多说了。
与康德基金的问题,既然已经解决,李默总不能专门因为吕家的介入,就把这个事情不了了之。
李默以最快速度与康德基金达成了协议,然后就回到了天水市。
李默几乎与陈明同时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剩下的就要让黄金永自己去衡量了。
而李默回到天水市,并没有逗留几天,就前往省城的吕家。
如今的李默,再想要进入吕家,远远没有以前那么困难了。
穿过几进院落,最终来到一处被竹林掩映的书房。
书房内灯光柔和,线装书的香气与墨香混合,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式对襟衫、鬓发如银的老者正伏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他便是吕太川。
吕老爷子没有抬头,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将毛笔轻轻搁在笔山上,缓缓抬眼。
他的目光并不如何锐利,依然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沉静与通透,但被这目光扫过,李默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内心的思量都被轻易洞悉。
“李默来了,坐。”
吕太川的声音平和,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诗媛打电话回来,说了你的事。康德那边,算是初步稳住了?”
“是,多亏爷爷在关键时刻点拨,康德的态度转变很大。我们正在基于新的框架准备最终协议。”
李默恭敬地回答,没有过多客套。
在吕太川这样的人物面前,虚言浮词毫无意义。
“嗯。”
吕太川微微颔首:“帮你,是应该的。你做的这件事,于国于民,于文化传承,都有些意思。吕家但扶持有志有能的后辈,为一些有价值的探索铺铺路,是分内之事。”
这番话,说出了吕家的态度。
特别是吕家对自己的态度。
李默也是经历沪市的事情,他觉得吕家真正把自己当作了后备。
李默欠身:“爷爷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吕太川摆了摆手,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李默啊,帮你这把,除了公心,也存了些私念。或者说,是另一桩更需要你尽快了结天水事务的缘由。”
李默心头微动,坐直了身体,知道真正的主题来了。
“诗媛的父亲,文龙,在鲁东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吕太川端起茶杯,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默谨慎回答:“李叔叔主政鲁东,政绩卓着,锐意改革,听说……也触动了一些深层次的利益格局,近年来争议似乎不少。”
他点到即止。李文龙作为改革派干将,在鲁东大力推动新旧动能转换、清理僵尸企业、整治环保问题,得罪了不少地方势力和既得利益集团,坊间和上层都有些非议,这并非秘密。
李默之前通过周瑾,已经了解到自己未来老丈人出了问题。
自然会从其他渠道,了解这些问题出现在哪里。
吕太川轻轻吹着茶沫,目光落在袅袅热气上:“文龙的能力和魄力,我是知道的。他做的事,方向是对的,但手段有时过于刚直,留下的缝隙和后患也不少。上面对他有期待,但也有观察。
近期,京城风向有些微妙的变化,有人想借鲁东的一些‘遗留问题’或‘执行偏差’做文章,虽不至于动摇根本,但足以让他下一步的调动平添波折,甚至可能让他去了京城,也坐不稳,展不开拳脚。”
李默屏息静听。
吕太川这话,已经触及了更高层面的政治博弈。
李文龙下一步进京,是早已传开的动向,但这个过程显然不会一帆风顺。
其实不少人都认为,李文龙就是下一个张元庆。
然而突然出现问题,绝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有人希望李文龙前脚离开,后面就有人去查他的底。
所以现在李文龙很危险,而李文龙的危险,就相当于吕家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