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原跟着徐嘉进来的时候，成元帝已经披了厚衣靠在床榻软枕头上。
旁边小内侍端了燕窝羹，明晏正坐在床边，拿着勺子慢慢喂他。
“臣，参见陛下，公主。”
“不必多礼，坐吧。”
小内侍立马端了凳子来。
穆原谢恩坐下，目光移到明晏身上，不明白为何她发髻都散了，长发披在身后，柔和了五官。
喂完粥，将空碗递给小内侍，明晏扶着腰站了起来。
成元帝道：“坐着吧。”
“不坐了，腰酸腿麻，站一会儿。”
“你也是个实心眼，困了不知道上小榻上去睡，在床边趴一整日，若是朕不醒，趴到明日，你腰腿还要不要了。”
“没关系的，回去打打拳，泡泡热水，很快就缓过来了，父皇睡得熟，我不敢动，怕把您吵醒了。”
“去用膳吧，一整日没吃东西了。”
明晏摇摇头，“一会儿再吃，还是先听穆相说什么吧。”
成元帝目光移到穆原身上，语气还是像刚才一般温和，“逸远，何事？”
“陛下突发恶疾，臣心中不安，并无其他事。”
成元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向明晏，“你老实说，昨夜是真有人刺杀吗？”
穆原抬起头，也看着她。
明晏揉腰的动作顿了一顿，对上成元帝的眼神，道：“也许不是。”
成元帝也没生气，“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明晏站在床边，道：“昨夜出宫之后，确实是有人跟踪，儿臣不知道是不是刺客，也可能只是来打探消息的，那两个是儿臣主动出击抓的，还有逃走的。”
“目的呢？”
“儿臣派的暗探来报，昨夜四皇兄见了不少大臣，想来是怕户部出现纰漏，特派了人来查探，但是也不能保证一定就是四皇兄的人，也可能还有别人，其二，御城卫一群酒囊饭袋，儿臣看着就碍眼，想借题发挥，好好收拾一顿。”
穆原：......
明晏又愧疚叹气道：“只是没想到让父皇这么生气，都是儿臣的过失。”
成元帝佯哼一声，“你倒是老实，交待得清清楚楚。”
明晏坐到床边，笑道：“儿臣不老实，只是，儿臣在世上只剩父皇一个血亲，不想骗您，若您觉得我做得不对，我不做就是了，没必要瞒着。”
“你那么多皇兄皇姐，哪里只朕一个血亲。”
“始终隔着一层，他们也没将儿臣当妹妹，除了莹莹绪南和五哥对我还有些真心，别人的，看不到。”
明晏又低下头，道：“可是，始终是两辈人，民间老人说，只有父母才会不计结果的付出，您若是不好，儿臣就彻底没有靠山了，按照我的脾气，可能也活不长。”
成元帝也低落下来，“你自小就这脾气，如今虽然看着稳重了些，倒是还是受不得气，有些冲动，朕年事已高，又能保你多久？”
明晏道：“父皇忧心国事，又怕朝堂生乱，不好擅动，儿臣可不怕，反正我只是个公主，威胁不到诸位皇兄，就算做得再过分，也只是冲着儿臣来，皇兄们不会自己乱起来，等肃清朝堂，父皇也可安心。”
“肃清朝堂，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贪腐一事由来已久，动一块，底下便要扯出一群。”
“如今边关已定，儿臣也去信问过苏卫，西邺不日也将退兵，大雍外患已除，现在就是要清内患，一点一点慢慢来，那得到什么时候去？父皇还有忧心多久？”
“若是惹得那些人狗急跳墙，也不好处理，天下终究不只是皇家说了算，世家，重臣，都能影响。”
“所以要查出问题来，有了正当理由的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能轻拿轻放，否则永远不能肃清毒瘤。”
成元帝摇了摇头，看着明晏，道：“晏儿，你想得太简单了，水至清则无鱼，世上从没有干干净净的水，肃不清的。”
明晏却突然跪下，头磕在地面，“父皇，儿臣想试试，您愿意支持儿臣吗？无论结果如何，让我试一试，就算最后结果不如预期，至少，让我拔除一些。”
成元帝看着她伏在地上的头顶，叹气道：“也不知道让你进户部是对你好还是害了你，如今，你怕是彻底脱不开身了。”
“父皇，您手中的权利被分出去太多，如今儿臣手握大军，您有兵权在手，不用顾忌什么，谁也不敢闹，若有人挡路，儿臣将为您一一扫除。”
屋中静默许久，久到明晏跪着的腿都有些麻的时候，成元帝咳嗽了声。
朝徐嘉道：“去把柜子上的锦盒拿来。”
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伸手扶起明晏，“晏儿，朕可以信任你吗？”
明晏环顾四周，从一旁茶几上拿出空茶杯，用力在茶几上一砸，举起一块碎瓷割伤自己的掌心。
转身，目光坚定，“儿臣不知这十年父皇经历过什么，只是父皇对我确实不如以前信任，儿臣归京之时也有顾忌，只是如今父皇既然支持我，力排众议让我入朝，我便会竭尽所能为您分忧，儿臣发誓，您可以信任我，否则让我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成元帝不得不信。
徐嘉捧了锦盒过来，站在一旁。
成元帝道：“不止是这十年，朝中能为朕尽忠之人太少，各自都有私心，你既有此心，朕便给你一次机会，只是万事不可鲁莽，三思而后行。”
“是，儿臣明白。”
成元帝从锦盒中拿出一面圆形龙纹金牌递给她，道：“从今日起，朕需要静养，这金牌就是朕能给你的支持，晏儿，此举有风险，你若得罪的大臣太多，便在朝堂待不住了。”
明晏接过金牌，郑重道：“儿臣明白，就算我在朝堂待不长，也要带一些走。”
成元帝又看向穆原，“穆卿，靖安行事果断，从不瞻前顾后，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你多劝诫，万不可让她陷入险境。”
“臣遵旨。”
成元帝又对明晏嘱咐道：“你惯常是有些目中无人，不可因为穆卿是文人就轻看，京中之事，他比你清楚，多问问他的意见，不可独断专行。”
“儿臣明白，父皇放心，安心静养便可。”
成元帝摆摆手，“去吧，早些休息，别把天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