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这书还能要吗?”
他举着本湿透的《语文》课本,封面上的小红花已经泡成了模糊的粉色。
“能要。”李想接过课本,小心翼翼地翻开。
“等晒干了,找老乡借胶带粘起来。”
小陈看见教室角落有个铁皮文具盒,赶紧走过去,用工兵铲撬开变形的盒盖。
里面躺着支断了笔尖的铅笔,笔杆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勇”字。
“这准是个爱学习的娃。”
李想摇摇头,笑了。
“小时候我妈看我上课听没听课,就看我的橡皮。”
“要是我橡皮被我抠的一块一块的,那准是上课没听课。”
康东问道“所以你爸和你妈会男女混合双打吗?”
“净提点子让我不开心的事。”
李想蹲在旁边,用袖子擦文具盒上的泥。
“等清理干净了,咱们给小朋友送到家去。”
突然,他的手顿了一下。
“额……小朋友不会心里暗暗的骂咱们吧。”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易扬站在小学的旗杆下,看着战士们把淤泥里的国旗捞出来。
国旗被泥水泡得发沉,边角还沾着碎玻璃,但它依旧红得耀眼。
“找根竹竿升起来。”
易扬的声音有点哑。
清晨六点,村口传来卡车的轰鸣声。
第一批救灾物资到了,大米、面粉、矿泉水堆在刚清理出的空地上,像座小山。
易扬站在物资堆旁,看着村民们和战士们手递手传递物资。
想起满广志说的“战争年代,手递手的接力能救命”。
“张大爷,您领二十斤大米。”
李想在登记本上画了个勾,把粮袋往老人肩上扛。
张大爷摆摆手:“给隔壁王寡妇多留点,她家男人走得早,俩娃正长身体。”
李想愣了一下,在王寡妇的名字后加了个“+10”。
康东抱着箱矿泉水往孤儿家送。
十二岁的姐弟俩住在塌了半面墙的屋里,姐姐正用破碗给弟弟喂雨水。
“别喝那个!”康东赶紧拧开瓶矿泉水,递到小男孩嘴边。
“这是干净的。”
姐姐突然“扑通”跪下了,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往下掉。
“哥哥,俺爸妈……俺爸妈还没找到……”
康东赶紧把她扶起来,粗糙的手掌擦着小姑娘的脸。
“别跪,别跪!俺们还在找,一定能找到!”
他把整箱水放在屋里,又从背囊里掏出最后两块压缩巧克力,塞给小男孩。
“吃这个,有力气等爸妈。”
易扬正在指挥战士们搭建临时灶台。
炊事班的老周正教几个妇女蒸馒头,大铁锅支在石头上,柴火噼啪作响,白雾裹着麦香飘出老远。
“旅长,您尝尝?”
老周用筷子夹起个刚出锅的馒头,烫得直甩手。
易扬接过来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眼里却笑出了泪:“比咱们炊事班做的香。”
突然,通信兵跑过来。
“旅长,村西头发现个地窖,里面有七个老人!”
易扬扔下馒头就往那边跑,李想和三班紧随其后。
地窖口被塌下来的横梁堵死了,只能容一个人趴着进去。
“我来!”
易扬身边的赵磊主动请缨。
他趴在地上,用手刨开碎砖,胸口蹭在尖锐的钢筋上,作训服被划破,渗出血来。
“里面有人吗?”
他对着洞口喊,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他往里爬了两米,终于看见七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人,最小的七十岁,最大的九十岁,都饿得嘴唇发白。
“别慌,我们救你们出去!”
赵磊用军刀割断缠绕的电线,王鹏在外头递进来捆好的救生绳。
“把绳子系在腰上,我们拉你们出去!”
最胖的张大爷卡在洞口。
赵磊趴在他身后,用肩膀顶他的腰,王鹏在外头拽绳子,两个人累得满脸通红,才把老人顶出去。
当最后一个老奶奶被抱出来时,易扬正蹲在地上给她喂葡萄糖水,老奶奶抓住他的手,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
“俺们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你们会来……”
易扬的手顿了一下。
这就是华国。
军人永远信任人民群众,人民群众也永远相信军人。
上帝救不了你。
但华国的军人可以。
菩萨手一挥,菩萨兵就越过了千山万水。
来解救人们于水火之中。
……………………
“班长,你看这个!”
小陈举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抖音视频。
是新闻的账号发布的,标题写着“背后是群众,眼前是洪水,呐喊着,他们冲着上前”。
李想凑过去,视频里的画面晃得厉害,显然是现场群众用手机拍的。
镜头先对着浑浊的洪水,水面上漂着断裂的木板和泡沫箱。
接着突然转向村东头的老槐树,一个穿迷彩服的身影正顺着排水管往下滑。
动作快得像只猴子,正是昨天的自己。
“那不是想哥你吗!”
康东也凑过来看,视频里的李想刚跳进屋里,就被突然晃动的房梁砸得一个趔趄。
手里的破拆工具“哐当”掉进水里。
镜头外传来群众的惊呼声,可李想连回头都没顾,直接钻到了混凝土梁底下。
“还有旅长!”
小陈指着视频的后半段,易扬蹲在炕洞前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的手掌正按在钢筋上,指缝里的血混着泥往下滴。
镜头拉近时,能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掉进泥里,砸出一个个小圆坑。
视频的背景音里,除了洪水的哗哗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呐喊。
“一二三!使劲!”
“快把担架递过来!”
“孩子别怕,叔叔这就救你出来!”
这些声音李想太熟悉了,是云辰的吼声,是康东的号子,是易扬那句突然放软的“别怕,哥哥在”。
“已经有两百万多万赞了。”
小陈划着屏幕,下面的评论密密麻麻。
“‘这就是华国军人,啥也不说了,致敬’”
“‘看那个年轻的军官用手抠钢筋,眼泪止不住’”
“‘我就是红光村的,这些战士昨天在泥里泡了一整天,连口热饭都没顾上吃’”。
“别光顾着看,”
炊事班的老周把烤好的土豆递过来,皮一剥就露出金黄的瓤。
“炊事班老周说,今天要给咱们加个菜,红烧鲅鱼,说是老乡凌晨出海打的。”
李想咬了口土豆,烫得直哈气,心里却暖烘烘的。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还在循环播放的画面,突然明白这段视频为什么能打动那么多人。
不是因为他们多勇敢,而是因为在洪水漫过胸口时,总有人会朝着最危险的地方,喊着号子往前冲。
这时,易扬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各连集合!今天的任务是清理化工厂外围的隔离带,防化连已经测出泄漏点,咱们要赶在中午涨潮前把吸附棉铺下去!”
李想赶紧把手机还给小陈,抓起铁锹往外跑。
阳光已经升得很高,照在临时安置点的帐篷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他路过张大爷身边时,老人正举着手机看那段视频,看见李想就咧开嘴笑。
“小同志,你上电视了!俺孙子在外地打工,说在手机上看见你救王大爷了,非要给你寄面锦旗!”
李想摆摆手,脸更红了。
易扬正好走过来,听见这话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不好意思,这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是给咱们全旅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正在收拾装备的战士们。
“但记住,赞再多,不如多铺一块吸附棉,不如让老乡们早点回家。”
战士们齐声应着,扛着铁锹往化工厂的方向走。
李想回头望了一眼,小陈还在跟康东凑着看手机,视频里的呐喊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远处的海浪声,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他知道,这段视频会被很多人看到,但对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把视频里的冲锋,变成脚下实实在在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