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彩光忽然暗了。
我下意识绷紧手指，刀柄上的纹路硌进掌心，裂口又渗出血来。陈智还靠在墙边，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小棺贴在他心口，刚才那阵震动已经停了，可金光还在微微跳动，像一颗不肯安分的心脏。
徐三盏站在高处，没动，只是把青铜灯往身前移了半步，火苗压得极低，几乎贴着灯壁在烧。
“里面有东西醒了。”他刚才说。
现在，它好像又睡了。
可我知道，没那么简单。就像暴雨前的寂静，不是结束，是酝酿。
我撑着刀站起来，膝盖发沉，刚才强行穿过结界时耗得太多，现在每动一下都像在泥里拔脚。但不能等，越静越危险。
我走到东侧墙壁前，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点血，顺势在墙面一划——血痕歪斜，却让我看清了第一道刻线。
壁画动了。
不是图案变化，是整面墙的纹路在流动，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我眯眼细看，退后三步，改用眼角余光去瞄。这一招是以前在古墓里学的，有些符文怕直视，盯着看反而会被迷惑。
果然，斜着看时，图像稳住了。
四个巨人立在四方，披甲持兵，脚下踩着扭曲的蛇形图腾。一个握戟，一个持伞，一个托塔，一个执蛇——风、调、雨、顺。老话里常提的四象护界，但在这儿，它们不是守护，是镇压。
我蹲下身，撕了块衣角，沾血在地面描下四人的站位。刚画完，耳边响起一阵低语，不是从外传来，像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音节，古老得听不出语种，却让太阳穴一阵阵发胀。
我咬了下舌尖，疼感让我清醒。
“你在看什么？”徐三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神话。”我说，“不是故事，是原型。”
他没接话，只把灯举高了些，灯光扫过壁画一角，那里的蛇形图腾突然缩了一下，像是活物被照到。
我没再看图，而是盯着墙基。这种地方通常藏真东西。果然，在第三幅画的下方，有一圈细密的刻痕，排列方式不像装饰，倒像某种记号。我抽出刀，用刀尖沿着痕迹轻轻描了一遍。
“咔。”
一声轻响，不是来自墙壁，是来自我脚边的地面。
一块石砖微微下陷。
我立刻收手，后退半步。徐三盏已经下来了，站在我侧后方，灯焰跳了两下。
“别碰那些符号。”他说，“这不是记录，是封印。”
“封什么？”
“你最好别知道。”
我冷笑一声，“你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
小棺又震了一下，这次很轻，像提醒。
我回头看了眼陈智，他还是没醒，但手指动了动，指甲刮在石地上，发出细微的响。我走过去，把小棺往他胸口按了按，低声说：“别闹，现在不是显灵的时候。”
话音刚落，壁画上的四个巨人，眼睛同时转了过来。
不是图案动，是我感觉它们在看我。
我猛地抽身，刀横在前，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再看时，画像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但地上那圈刻痕，已经变了位置。
原本是顺时针排列，现在成了逆向。
我盯着它，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地方不是死的，它在回应我们。
尤其是……小棺。
“你有没有发现，”我低声说，“这些天王的兵器，和阴长生墓里的镇墓兽，用的是同一种纹路？”
徐三盏脸色变了下，“你见过阴长生的墓？”
“我没进去，但我见过他留下的东西。”我指着壁画，“那个蛇形图腾，三年前烧村子的那晚，我见过一模一样的，刻在黑袍人的袖口上。”
空气一下子冷了。
徐三盏没说话，但手已经按在了布囊上，指节微微发白。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普通人，不该知道这么多。
可我不解释。有些事，不是学来的，是烧出来的。
我重新走回墙边，这次不再看画像，而是用手去摸。石面冰凉，但某些刻线摸上去有温感，像是底下通着什么。我顺着温线一路摸到第三幅画的底角，指尖突然一滑——那里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形状像钥匙孔。
小棺贴着陈智胸口，金光又闪了一下。
我心头一跳。
“这宫，不是人造的。”我低声说，“是拿神话当骨架，把神像当柱子，把传说当砖瓦，垒出来的。”
徐三盏终于开口：“你知道这么说，会引来什么？”
“引来什么？”我盯着他，“引来真相？还是引来你一直不敢说的东西？”
他没答，只是把灯压得更低。
就在这时，殿顶的倒悬廊柱，轻轻晃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震动，是像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我抬头，看见一根柱子的尖端，正对着主殿中央的地面，缓缓移动，像是在对准什么位置。
徐三盏猛地抬手，“走，现在就走。”
“再等一秒。”我蹲下，在石基上用刀尖刻下最后一道符号——四大天王的站位，加上蛇形图腾的朝向，还有那个凹槽的位置。
刻完，我直起身，盯着壁画最后一幅：天王持蛇，蛇首断裂，血从断口涌出，却化作一道金光，缠上天王的手臂。
我忽然明白了。
“它们不是在镇压蛇。”我说，“是在用蛇的力量，撑住这座宫。”
徐三盏脸色铁青，“你懂的太多了。”
“我不懂。”我摇头，“我只是在想，阴长生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人杀的？还是……被这宫吸干的？”
话音未落，小棺猛地一震。
陈智睁开了眼。
不是全开，是眼皮掀开一条缝，瞳孔缩成针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口型很清楚：
“别碰灯。”
我立刻看向徐三盏。
他正要把青铜灯举过头顶，动作僵在半空。
灯焰突然变蓝。
整座主殿，陷入一片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