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还插在地缝里，血顺着刃口往下淌，滴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我喘着气，肩膀一耸一耸，眼角余光扫过三具僵立的傀儡。它们青火摇曳，像是风中残烛，却没倒下。刚才那一击虽然撕开了持伞天王眉心的旧缝，但它的身体还在微微震颤，仿佛有股力量正从深处往上顶。
陈智靠在柱子边，小棺贴着胸口，光弱得几乎看不见。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节发白，显然撑得吃力。徐三盏站在我右后方，罗盘捏在手里，指针乱转，嘴里低声念着什么，听不清词句。
我没来得及说话。
地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是杂乱无章的震动，而是像鼓点一样，一下一下，踩在心跳上。
殿门那边涌进一群人，银甲泛着冷光，铠甲上刻着“巡天律令”四个古篆，字迹深陷如凿。他们列队而入，动作一致，连抬脚的高度都分毫不差。最前头那人披着暗红披风，腰间悬一把长锏，走到距我们十步远时停下，抬手一挥。
所有人同时停步。
“擅动天王法相者，皆为逆贼。”他声音不高，却像铁片刮过石板，“按律当押赴天罚台，削骨焚魂。”
我皱眉：“我们不是来破坏的。阴长生未死，仙宫根基已裂——”
“住口！”他猛地抬头，眼神如刀，“无符令、无仙印，擅闯禁地，毁损法相，罪证确凿。何须多言？”
我盯着他，心里转得飞快。这些人不像傀儡，也不像那些被封印驱动的死物。他们是活人，有纪律，有命令。可问题是，谁下的命令？这仙宫早已荒废千年，哪来的“律”？
我慢慢退了半步，脚跟轻轻碰了下陈智的小腿。他没出声，但身子微侧，把小棺往怀里收了收。
徐三盏低声道：“不对劲……他们的气息和这殿里的气场不融，像是刚被召来的。”
我点头，目光扫过四周。这些护卫对破损的四大天王毫无反应，既不修复，也不追责，只盯着我们三个。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驱逐闯入者，而不是维护秩序。
那也就是说……
我忽然往前一步，大声道：“若我们是奉召而来呢？凭何凭证可证清白？”
那首领冷笑：“唯有仙印可通。尔等既无符令，又毁法相，还敢妄称奉召？”
仙印。
这个词一出口，我心里就是一跳。
小棺里那丝微弱的金光，是从哪来的？之前它能干扰傀儡，是因为残留的天命之力，还是……本就带着某种“许可”？
我没再问，只是缓缓将手按回刀柄，指尖触到还在发烫的刀身。刚才那一战耗得狠，手臂酸得像灌了铅，但我不能松。
“你们守的是仙宫，”我盯着那首领，“可知道这座宫早就不是什么圣地了？它是坟，是牢，是阴长生养伤的壳子！你们护的规矩，不过是死人的遗嘱！”
一片寂静。
有几个年轻护卫眼神闪了闪，握兵器的手松了一瞬。但那首领脸色不变，右手缓缓落在锏柄上。
“结阵。”他吐出两个字。
银甲齐动，四面合围。
我猛一跺脚，刀尖顺着地缝划出一道弧线，引动残存的蛇纹震颤。刹那间，地面嗡鸣，一股浊气冲天而起，搅得空中浮尘乱舞。
趁这空档，我低喝：“别散开！背靠背！”
陈智立刻向我靠拢，徐三盏也疾步后撤，三人成三角阵型。我盯着那些护卫，发现他们脚步微滞，似乎受了地脉波动影响。
好，有用。
“你们以为自己在执法？”我扬声，“其实你们只是被人拉出来挡枪的替死鬼！跟那四个铁疙瘩一样，被人牵着线跳舞！”
那首领终于变了脸色。
他抬手，身后众人齐声低诵，音节古老，一字一顿。随着咒文响起，空中浮现金色锁链虚影，一圈圈向下压来，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费力。
徐三盏手中的罗盘剧烈震颤，差点脱手。他咬牙稳住，额头渗出汗珠：“这是‘镇灵锁’，一旦成型，元神都要被抽出去晒三天！”
我握紧刀，指节发麻。
不能硬接。
但也不能逃。
我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陈智：“小棺还能亮吗？”
他摇头：“试过两次，光出不来。”
“不是让它发光，”我说，“是让它‘响’。”
他一愣，随即会意，双手抱紧小棺，闭眼凝神。几息之后，棺体果然轻轻一震，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就在这一瞬，空中金链的节奏乱了半拍。
成了！
我大吼：“就是现在——破阵！”
话音未落，那首领已察觉异样，暴喝一声：“加速镇压！不容拖延！”
众护卫齐声应诺，咒文陡然提速。金链由虚转实，哗啦作响，一根直扑我头顶，另一根缠向陈智手腕。
我横刀格挡，金链撞上刀身，震得虎口崩裂。另一侧，徐三盏猛地将罗盘甩出，砸在锁链路径上。罗盘炸开一团灰雾，暂时阻了半息。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小棺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如同古钟轻叩。
所有护卫的动作，齐齐一顿。
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冰冷无情，而是透出一丝茫然，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
那首领捂住耳朵，脸色发青：“关识海！闭六感！不得听！”
可晚了。
一个年轻的护卫呆呆望着小棺，喃喃道：“这声音……是仙谕？”
“胡说！”首领怒斥，抬手就要拔锏，“斩此惑众之徒！”
可他话没说完，整个大殿突然一震。
不是来自脚下，而是头顶。
穹顶之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低沉悠远，像是从极深处吹响。那声音一起，所有护卫立刻收势，转身望向殿外通道。
首领脸色骤变：“怎么会这么快？”
我眯起眼。
通道尽头，隐约有光流动，像是云层裂开，露出一线天门。
我知道那是什么。
天兵来了。
真正的天兵。
不是这群听令行事的巡逻队，而是从仙宫核心涌出的终极武力。他们一到，这里就再没有谈判的余地。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低声对陈智和徐三盏说：“等下不管发生什么，别让他们把我们分开。”
徐三盏点头，手已经摸到了怀里的符纸。
陈智抱着小棺，眼神坚定。
我抬起刀，刀尖指向那首领：“你们拦得住人，拦不住真相。”
他冷笑：“那就看看，是你嘴硬，还是天律无情。”
我正要回话，忽然看见他身后一名护卫缓缓抬起了手。
不是拿兵器。
而是摘下了头盔。
一张年轻的脸露出来，眼神清澈，竟带着几分悲悯。他看着我，嘴唇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
我认出来了。
那是——“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