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脸上，像细针扎进皮肉。陈智把战术背包往肩上拽了拽，风从背后推着人往前走。叶婉儿走在最前，脚步没停，右手始终按在铜钱剑柄上。憋宝人落在半步之后，酒壶贴着大腿挂着，每走几步就伸手碰一下壶身，像是确认它还在。
地图摊开过三次，都在风里被吹成了碎片。最后那段路是靠着星位和山势硬判出来的。天池就在眼前，湖面冻得发青，边缘裂着锯齿状的口子，越往中心越平整，像一块压住深渊的盖子。
“就是这儿。”叶婉儿停下，从怀中取出那张拓印纸。朱砂圈的位置正对湖心，可她没看图太久，而是蹲下身，用剑尖挑起一缕积雪。雪下冰层泛着暗灰，隐约有纹路蔓延，像是埋在底下的脉络。
陈智掏出指南针，指针刚露头就开始逆转，一圈接一圈，快得几乎成了一道虚影。他立刻合盖收起，转头看向憋宝人：“你那个罗盘还能用？”
憋宝人没说话，只从腰侧解下一块黑沉沉的磁石盘，表面刻着歪斜的八卦线。他双手捧着，慢慢调转方向。盘心一点红砂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乾位偏北三分。
“差不了。”他说，“气流在这儿打旋，活物进不来，死气也散不出去。”
叶婉儿站起身，咬破指尖，血珠滚到剑刃上。她将剑尖轻点冰面，血顺着纹路渗下去，没凝结，也没蒸发，反而像活了一样往深处爬。几息之后，冰层下方浮出一道模糊轮廓——脊骨弯曲，尾椎拖长，头颅微仰，分明是一只蜷缩的狐形骸骨。
三人同时后退半步。
“别动它。”憋宝人低声说，“这地方不是坟，是封。”
话音未落，湖心冰面突起三根尖刺，破空直射叶婉儿胸口。她横剑格挡，金纹刚亮，冰刺已在距她不足两尺处炸开，碎屑如刀片横扫。陈智一把将她拉开，自己肩头划出一道血痕。
冰面震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它知道我们来了。”陈智抹了把脸上的雪沫，手电打开，光束扫向湖心。可灯光照在冰上，像是被吸进去一般，连个反光都没有。
叶婉儿盯着那具轮廓，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一下，不是攻击，是警告。”
憋宝人拧开酒壶，倒出一掌烈酒，又咬破指尖滴入两滴血。酒液立刻变了颜色，泛出暗红光泽。他没泼，只是将手掌贴在冰面上，酒顺着掌纹流开，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我在找它的呼吸节奏。”他说，“守灵的东西，再强也有间隙。”
陈智盯着他的动作，忽然发现憋宝人掌心那道朱砂色烙印正在微微发烫，颜色比之前深了一层。
风停了。
湖面蒸腾起白雾，由外向内聚拢。雾中渐渐显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虚影，毛发如霜织成，四肢踏雾而立，额心裂开第三只竖眼，瞳孔漆黑无光。
“擅临葬骨地者，魂蚀九载。”声音不是从口中传出，而是直接撞进耳膜，带着冰层断裂的脆响。
叶婉儿左脚刚抬，寒气已顺着靴底窜上来。她低头一看，整只脚已被冰霜覆盖，鞋面结出蛛网般的冻纹。
陈智立刻开启强光手电，直射狐眼。光柱穿透雾影，在虚影胸口撕开一道裂痕。可那第三只眼只是颤了颤，随即喷出一股霜息，直扑陈智面门。他侧头避让，脖颈一侧瞬间麻木，皮肤上浮起一层细密冰晶。
“物理光压不住。”他喘了口气，“这是纯阴之灵。”
憋宝人猛地扬手，将掌中混血烈酒泼出。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地前竟燃起幽蓝火焰，火舌沿着冰面向狐影卷去。那火不烧雪，不融冰，专追雾影而行，正中其胸口裂痕。
白狐仰头嘶鸣，第三只眼爆裂，黑血如墨汁溅出，瞬间被寒气冻结成颗粒洒落。整个躯体开始崩解，像一块摔碎的冰镜，片片剥落，最终化作雾气消散。
叶婉儿趁机运转气血，左脚冰霜咔咔剥落，露出底下红肿的皮肤。她没顾得上看伤，而是盯着湖心——那具白骨轮廓仍在，但位置似乎……动了一下。
“它没消失。”她说，“只是退了回去。”
陈智关掉手电，右臂旧伤因低温抽痛，新添的冻痕也在渗血。他扯下一段绷带缠紧，目光扫视四周。湖面恢复死寂，连风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憋宝人蹲下身，捡起一片残留的蓝色火灰。灰烬入手即碎，却带着一丝温热。他默默收进衣袋，然后重新封好酒壶。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陈智问。
“老法子。”他答得简短，“酒引血，血燃魂火。这东西怕这种火。”
“你以前见过？”
“没见过。”憋宝人摇头，“但我知道它该怕什么。”
叶婉儿走到湖边，再次将血滴在剑刃上，轻轻划过冰面。这一次，血珠下沉得更快，映出的骨架更加清晰。她注意到骸骨的肋骨之间，有一小块区域格外明亮，像是嵌着什么东西。
“里面还有东西。”她说，“没那么简单。”
陈智走近查看，忽然发现冰层深处闪过一丝极细的红线，从骸骨胸前延伸出去，没入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这不是终点。”他说，“是链子的一环。”
憋宝人站在两人身后，没再说话。他摸了摸星形胎记，那里还在发热，但比刚才缓了些。他把酒壶系回腰间，手指在壶盖上多停留了一瞬。
湖面再无动静。
三人伫立原地，谁都没提离开。
叶婉儿握紧铜钱剑，剑柄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裂出细纹。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湖心那具轮廓。刚才那一击虽破了虚影，可她清楚，真正的守护者还没现身。
风又起了。
雪片斜切过来，打在脸上生疼。
憋宝人忽然抬手，指向湖心偏东的位置。那里冰面颜色略深，像是多年未化，积着一层黑灰色的沉积物。
“那儿。”他说，“有个口子。”
叶婉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要开口，脚下的冰层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身。
她低头。
冰面裂开一道细缝，不长，也不深，但从裂缝里，缓缓渗出一缕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鞋尖滑落，滴在雪上，没有染色，而是直接被吸收了进去。